废车场的灼热和金属腥气似乎还粘在皮肤上,挥之不去。回到那间郊区的出租屋,尹宗佑像受惊的兔子般弹起来,看到是我,才松了口气,但眼神里的恐惧并未消散。
“怎么样?是谁?他们想干什么?”他一连串地问道,声音急促。
我没有隐瞒,将“理事”的话和交易内容原原本本地告诉了他。
尹宗佑听完,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嘴唇哆嗦着,跌坐回椅子上,抱着头,发出压抑的、绝望的呜咽。“完了……全完了……我们被盯上了……逃不掉了……”
我没有安慰他。事实如此,任何安慰都苍白无力。
我们确实被盯上了,被不止一方势力。从穿越到这个世界,踏入伊甸考试院的那一刻起,或许就已经落入了这张无形的大网。徐文祖是网中的蜘蛛,“深渊集市”是暗处的观察者,“第七观测站”则是试图收网的渔夫。
而我们,是网中挣扎的飞蛾。
但现在,这只飞蛾,不想再只是挣扎了。
“我们答应她。”我平静地开口,打断了尹宗佑的啜泣。
他猛地抬起头,泪眼模糊地看着我,像是没听清。“什……什么?”
“答应‘第七观测站’的合作。”我重复了一遍,语气没有任何波澜,“当他们的眼睛,他们的耳朵。”
“你疯了?!”尹宗佑激动地站起来,“那是与虎谋皮!他们比徐文祖更可怕!我们会被他们利用到死,然后像垃圾一样扔掉!”
“我知道。”我看着他的眼睛,“但拒绝,我们现在就会死。合作,至少还能多活一段时间,还能有机会……找到反击的缝隙。”
“反击?拿什么反击?”尹宗佑的声音带着哭腔和嘲讽,“我们什么都没有!只有这条烂命!”
“那就用这条烂命去赌。”我的声音冷了下来,“赌我们能在这夹缝里找到生机,赌我们能找到他们的弱点,赌我们能在被利用殆尽之前,先咬下他们一块肉!”
尹宗佑看着我,看着我这个满身伤痕、眼神却冰冷如铁的女人。他脸上的激动和恐惧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麻木的、认命般的颓然。他缓缓坐回去,低下头,不再说话。
我知道,他默许了。或者说,他别无选择。
接下来的日子,我们开始了在刀尖上跳舞的生活。
“第七观测站”很快通过加密渠道发来了第一个“合作”任务:监视徐文祖牙科诊所的异常访客,并记录其特征。
这是一个看似简单,实则极其危险的任务。诊所是徐文祖的“正常”面具,也是他可能与其他势力接触的窗口。监视那里,意味着要频繁出现在徐文祖的势力范围内,随时可能被他或者他手下的人发现。
我们没有专业的监视设备,只能依靠最原始的方法——轮流在诊所对面的咖啡馆、书店等地方蹲守,用手机偷拍,用脑子记忆。
尹宗佑负责白天,我负责傍晚。我们像两个蹩脚的侦探,在紧张和恐惧中,记录下每一个进出诊所的、看起来不太像普通病人的人。有穿着昂贵西装、举止却带着戾气的男人;有包裹严实、眼神躲闪的女人;甚至有一次,我们看到金理事的那个微胖身影,在诊所停留了不到十分钟就匆匆离开。
我们将这些信息加密后发送给“理事”。没有回应,没有评价。仿佛我们只是两个负责采集数据的传感器。
与此同时,我们也没有放弃对“深渊集市”和“第七观测站”本身的调查。尹宗佑利用“第七观测站”信息库的有限权限,试图挖掘更多关于“S7”核心项目的线索,但大部分内容依旧加密。而我,则开始有意识地回忆、整理前世“她”所掌握的那些黑暗知识和技能——不仅仅是杀戮,还有伪装、潜入、情报分析……一切可能在绝境中用到的东西。
左手的伤口在持续用药和极度小心的养护下,终于开始缓慢愈合,虽然依旧留下了一道狰狞扭曲的疤痕,触碰时会有隐隐的麻木感,但至少不再溃烂流脓。额角的淤痕也彻底消退。身体上的伤在好转,但精神上的弦却越绷越紧。
我们像走在两条平行的钢丝上,一边为“第七观测站”卖命,一边暗中积蓄着反抗的力量。每一次出门监视都像一次冒险,每一次接收指令都像一次审判。
压力巨大。尹宗佑的失眠更加严重,开始大把大把地掉头发,眼神时常处于一种放空状态。而我,则感觉自己正在被一点点掏空,理智和那股冰冷的黑暗本能之间的界限,变得越来越模糊。
几天后,“第七观测站”发来了第二个任务,更加危险:尝试潜入徐文祖的地下实验室(非核心区),获取近期实验废料的样本。
看到这个任务时,连我都感到一阵心悸。潜入那个地方?哪怕是非核心区?这和送死有什么区别?
“他们这是要我们去死!”尹宗佑绝望地喊道。
“不一定。”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分析,“他们既然提出这个任务,或许意味着……他们有办法提供一些帮助,或者,他们认为我们有可能成功。”
果然,随后发来的加密信息里,包含了一张更加详细的、标注了实验室通风管道和废弃维修通道的结构图,以及一个电子密钥——可以临时屏蔽实验室外围某个区域的监控十分钟。
十分钟。获取样本。撤离。
这依旧是一个近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但比起赤手空拳硬闯,总算有了一线渺茫的希望。
“去吗?”尹宗佑看着我,声音颤抖。
我看着屏幕上那冰冷的结构图和密钥代码,又看了看尹宗佑那因为恐惧而扭曲的脸。
然后,缓缓点了点头。
“去。”
没有退路。
只能向前。
哪怕前方是万丈深渊。
也得跳下去看看,底下到底藏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