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道里的黑暗浓稠如墨,只有我和尹宗佑粗重的喘息声在狭窄空间里碰撞、回荡。脚下是滑腻的苔藓和不知名的粘稠物,每走一步都带着令人不安的噗嗤声。空气里那股地下水混杂着古老腐朽的气息,钻进鼻腔,沉入肺叶,带来一种生理性的不适。
尹宗佑跟在我身后,一只手死死攥着那个装有致命样本的取样器,另一只手紧紧抓着我的衣角,像溺水者抓住最后一根浮木。他的身体还在不受控制地发抖,牙齿磕碰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深渊集市”的指令将我们引向了这条未知的密道。它通向哪里?是生路,还是另一个更深的陷阱?
我们没有选择,只能沿着这条似乎没有尽头的通道向前摸索。墙壁冰冷潮湿,布满了滑腻的菌类和不知名的刻痕。这里显然已经很久没有人来过了。
不知走了多久,前方终于出现了一丝微弱的光亮,以及一股……相对清新一些的空气?
我们加快脚步,向着光亮处走去。
通道的尽头,是一个被杂草和藤蔓半遮掩的洞口。拨开障碍,我们钻了出去。
外面,天色已经蒙蒙亮。我们竟然身处一片荒芜的、长满灌木和杂草的坡地,远处是低矮的山丘和更远处城市的模糊轮廓。回头看,那个洞口隐藏在一个巨大的、风化的岩石后面,极其隐蔽。
这里……似乎是城市边缘的某个荒郊野岭?
我们竟然从徐文祖位于市中心的地下实验室,直接通到了这里?!
这条密道的存在,远超我的想象!徐文祖知道它的存在吗?“深渊集市”又是如何得知的?
无数疑问在脑中盘旋,但没有答案。
当务之急,是离开这里,将样本交给“第七观测站”,然后……等待下一次不知是福是祸的“合作”指令。
我们辨认了一下方向,朝着城市的大致方位走去。身体早已疲惫不堪,精神更是到了崩溃的边缘。尹宗佑几乎是被我拖着在走,眼神空洞,嘴里无意识地念叨着什么。
几个小时后,我们终于回到了那间郊区的出租屋。像两具被抽空了灵魂的躯壳,瘫倒在冰冷的地面上,连动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
休息了几个小时,稍微恢复了一点体力,我们通过加密渠道,将取样器和获取的样本信息发送给了“理事”。
没有回复。一如既往。
仿佛我们只是两个完成任务的工具,用完后便被随手搁置。
尹宗佑抱着膝盖,坐在角落里,眼神呆滞地望着墙壁。这次潜入实验室的经历,似乎彻底击垮了他最后一点心理防线。他不再恐惧,也不再愤怒,只剩下一种彻底的、死灰般的麻木。
我没有去打扰他。有些坎,只能自己过。
我检查了一下左手的伤口。疤痕依旧狰狞,但愈合情况尚可,至少不再有感染的风险。额角的旧伤也早已看不出痕迹。
身体在恢复,但某些东西,似乎永远地改变了。
几天后,“第七观测站”发来了新的指令,不是任务,而是一份“报酬”——一笔数额不小的加密货币,以及一条简短的信息:
「样本分析中。保持待命。下次任务,关乎‘S7’核心。」
报酬?他们竟然还会支付报酬?这更像是一种……安抚?或者,是让工具保持良好状态的必要投资?
而“S7核心”……终于要触及到了吗?
我看着屏幕上那冰冷的文字,心脏却没有预想中的激动,只有一种沉甸甸的、如同暴风雨前宁静般的压抑。
尹宗佑对那笔钱毫无反应,依旧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又过了几天,风平浪静。仿佛之前的潜入和逃亡只是一场噩梦。
但我们知道,平静只是假象。
徐文祖那边没有任何动静,这反而更让人不安。以他的性格,实验室被侵入,绝不会善罢甘休。他是在酝酿更大的风暴?还是……被别的事情牵制住了?
“深渊集市”也再没有传来指令。他们像是在等待,等待一个更合适的时机,再次拨动我们这两颗棋子。
我们像被困在台风眼里,暂时安全,却时刻能感受到周围正在积聚的、毁灭性的力量。
这天晚上,尹宗佑忽然开口,声音嘶哑干涩,像是很久没有说过话。
“我们……会死在这里吗?”
我没有立刻回答。走到窗边,撩开窗帘一角,望向外面漆黑一片的荒野。
然后,缓缓转过身,看向他。
“也许吧。”我说,声音平静,“但至少,在死之前,我们要弄清楚,这一切到底是为了什么。”
“弄清楚……又能怎么样?”他眼神空洞地问。
“不怎么样。”我走到他面前,蹲下,直视着他的眼睛,“但至少,死得明白点。”
尹宗佑看着我,看了很久。他眼中的麻木,似乎一点点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合着绝望和最后一丝不甘的、微弱的光。
他用力吸了吸鼻子,用手背狠狠擦掉不知道什么时候流下来的眼泪。
“下次任务……”他声音依旧嘶哑,但多了一点力气,“我……我还跟你去。”
我没有说话,只是伸出手,拍了拍他冰冷颤抖的肩膀。
然后,站起身,重新走到窗边。
望着窗外无边的黑暗,眼神冰冷而锐利。
S7核心……
徐文祖……
“深渊集市”……
还有这该死的命运……
等着吧。
下一次……
该我们落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