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我目光上下游移,仔细打量着身旁小敏的时候,一辆造型流畅的高尔夫球车缓缓驶了过来。车停稳后,从车上走下一位身着整洁运动装、气质儒雅的男士。只见他步伐沉稳,举手投足间尽显从容与自信。
岳明远一瞧见这人,顿时眼睛一亮,三步并作两步,风风火火地迎了上去。他迅速脱下手中那副白色的高尔夫手套,伸出手与对方紧紧相握,脸上洋溢着热情又亲切的笑容。两人寒暄起来,声音不高却满是熟络,仿佛早已是多年的老友。几句寒暄过后,他们并肩朝着发球台走去,步伐一致,聊得热火朝天。
我站在一旁,心中暗自揣测,眼前这位气宇不凡的男士,十有八九就是传闻中的文总。一想到这儿,我心里不禁有些发怵,不敢贸然靠前,只能远远地站在一旁,像个好奇的旁观者一样默默观察着。
文总站在发球台前,微微调整了一下站姿,双手握住球杆,眼神专注而坚定。他轻轻挥动球杆,动作流畅而优雅,只听“砰”的一声,白色的小球如离弦之箭般飞了出去,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岳明远见状,立刻满脸堆笑,双手用力地拍起手来,嘴里还不住地喊着:“好球!好球!”
我听到岳明远的叫好声,也赶紧跟着在远处拍起手来。可实际上,我对高尔夫球可谓是一窍不通,根本不知道文总这一杆究竟好在何处,只是单纯地想跟着附和一下,免得显得自己太过格格不入。
文总似乎听到了我这略显生硬的掌声,他缓缓转过头,目光不经意地瞥了我一眼。那一眼,虽没有过多的表情,却让我莫名地感到一丝紧张。岳明远见状,赶忙凑到文总耳边,小声地耳语了几句。只见文总微微点了点头,然后远远地向我挥了挥手示意。我见状,也马上堆起满脸的笑容,用力地招手回应,那模样,活脱脱一个努力讨好他人的小跟班。
这一下午,我就像个小弟一样,若即若离地跟在他们身后。他们从这一个果岭走到那一个果岭,我亦步亦趋地跟着,脚步虽然不停,腿却像是灌了铅一样沉重,每走一步都觉得格外吃力。
唯一能让我提起兴致的,就是偶尔和小敏走在一起的时候。我会鼓起勇气,主动和她聊上两句。也就是通过这次在他乡的邂逅,我才终于知道了她的名字——彭晓敏。和她聊天时,时间仿佛都变得轻快起来,那些身体的疲惫也暂时被我抛到了脑后。
直到他们打完最后一杆,两人兴奋地击掌相庆,脸上洋溢着胜利的喜悦。我这才如释重负,悻悻地陪着岳明远回到了更衣室。
换回那身日常的衣物,岳明远一边整理着衣领,一边转过头来,目光落在我身上,语重心长地说道:“宏军啊,我在省城有个小球场,虽说规模不算大,但环境挺不错。等明年开春之后,你就经常去那儿练练球。其实也不需要你学得有多精通,技术多厉害,但要是不会打高尔夫球,你就等于少了一个跟人交际的重要渠道。”
我听了,嘴角微微上扬,挤出一丝略带自嘲的笑容,回应道:“老大,我打小就没啥运动天赋,这高尔夫球看着就复杂,我怕我学不会,到时候还给您丢脸呢。”
岳明远轻轻摆了摆手,不以为意地说:“这和天赋可没啥关系,高尔夫球本质上就是个消遣娱乐的活动。你呀,别把它想得太难。要是想真正融入到上层社会,学会打高尔夫球那可是必不可少的步骤。现在很多生意都是在球场上谈成的,你要是连球都不会打,以后和那些人打交道,可就少了不少共同话题。”
正说着,也换好衣服的小敏迈着轻盈的步伐跟了过来。她换上了一件黑色的羽绒大衣,那大衣的款式简约而不失时尚,将她原本就纤细的身形衬托得更加干爽利落。一头乌黑亮丽的长发随意地披在肩上,随着她的走动轻轻晃动,仿佛带着一种独特的韵律。
我不由自主地多看了小敏几眼,倒并非是我生性好色、见色起意,而是脑海中忽然灵光一闪,一个想法如流星般划过。于是,我刻意在眼神里添了几分“作料”,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仿佛在她的美色面前有些难以自持、垂涎欲滴。
我的这一番表情变化,被岳明远恰到好处地尽收眼底。他嘴角微微上扬,浮起一丝了然于胸的笑容,那笑容里仿佛藏着对我心思的洞察,却又带着几分玩味。
离分别还有一小会儿,岳明远双手抱在胸前,目光望向我,缓缓说道:“宏军呀,明天达迅可就要挂牌上市了,这桩心事也总算是了却了。”
我微微点头,感慨道:“是啊,一个企业能从小县城起步,一路披荆斩棘走到今天,除了自身不懈奋斗,更离不开像老大您这样的贵人扶持。若没有您从中谋划布局,真不知达迅何时才能登上资本市场的舞台。这份恩情,我铭记于心。”
他听了,轻轻笑了笑,说道:“别跟我言不由衷,这结果呀,可意味着你输掉了咱们之间的那个赌局。”
我洒脱地摇头,神情坦然:“我输得心甘情愿。况且,我反倒觉得自己才是赢家。借达迅上市之机,能结识您这样的大人物,这份机缘可比任何赌约都珍贵。回去后,我立刻让安捷的付总去省城办理股权转让,绝不含糊。”
岳明远露出满意的笑容,眼神中满是赞赏:“宏军,就喜欢你说话的通透劲儿。不过,听老哥一句劝,‘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别总绷得太紧。有什么需求尽管开口,千万别跟我见外。” 说罢,他意味深长地瞥了一眼身旁安静伫立的小敏。
我心领神会,装作局促地挠挠头,欲言又止:“我哪敢奢求什么,只是……”
他大手一挥,打断我的话:“说什么见外话!刘备都说‘兄弟如手足,妻子如衣服’,你单身也有段日子了,整日忙于事业,身边没个贴心人怎么行?”
既已被点破,我索性将这场戏演得更逼真些。转头看向小敏,却见她柳眉轻蹙,眼底满是不屑,那神情仿佛在无声控诉这场荒诞的交易。恍惚间,我竟觉得她与日本女星宫泽理惠有几分相似,清冷中透着倔强。
岳明远见状,了然地笑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古人诚不欺我。宏军,我就不远送了。” 随即转头吩咐小敏:“小敏,替我送送关县长。” 小敏微微颔首,眼中的抗拒一闪而过,却还是迈步上前,准备履行这看似简单却暗含深意的送别之责。
她垂眸跟在我身后,直到我们走到暮色笼罩的出口,她始终未发一言。
酒店的林肯早已等候在出口处,司机快跑两步过来为我拉开车门,我半只脚刚探进车厢,鬼使神差地回头望去。风骤然掀起她的长发,夕阳为她镀上金边,那双盛满心事的眼睛忽然弯成月牙,笑意却未抵达眼底。这昙花一现的神情,如同一只细针,狠狠扎在我心底最柔软的角落。
车子缓缓驶离,后视镜里她的身影逐渐缩小成模糊的黑点。晚风裹挟着高尔夫球场特有的草香涌进车窗,我望着飞逝的街景,心中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既为她未被世俗完全浸染的纯粹而心动,又为她深陷旋涡的无奈命运而叹息,这种矛盾的情愫,在胸腔里搅成一团乱麻。
再次相遇竟是在云端之上。原本计划与林蕈同行的我,拗不过岳明远的坚持,最终踏入商务舱。舱内柔和的灯光下,珍珠发簪将小敏的青丝挽成优雅的发髻。
飞机平稳进入巡航阶段,岳明远将手伸过过道,将一份《证券报》递到我面前。油墨未干的二版上,我与林蕈在深交所敲钟的照片赫然入目 —— 镁光灯下,我们笑容灿烂,背后是象征财富与成功的电子屏。
“这可是值得裱进相框的纪念品。” 岳明远说。
我摩挲着报纸边缘,笑道:“对我而言,这样的高光时刻怕是此生仅此一次。”
“目光放长远些。你现在就像困在浅滩的蛟龙,跟着我,何愁没有翱翔九天的机会?”
我试探着前倾身体:“若老大不嫌我愚钝,我愿辞去公职,鞍前马后。”
他仰头大笑,笑声在封闭的机舱内回荡:“宏军,我缺的从来不是跑腿的喽啰。官场上能替我掌控全局的臂膀,才是真正的稀缺品。”
我立刻摆出谦卑姿态,眼底却暗藏算计:“全仰仗老大栽培,日后还望多多指点迷津。”
正说着,身旁传来窸窣响动。小敏半跪在座椅旁,修长手指熟练地为我调节靠背角度。她发间的茉莉香混着机舱特有的皮革气息扑面而来,温热呼吸扫过我的脖颈,引得我喉结不自觉滚动。岳明远转动着腕表,漫不经心地开口:“这丫头机灵得很,不如让她去照料你的生活?”
我瞬间瞪大双眼,双手紧握扶手,刻意让指尖微微发颤:“老大,这…… !”
话还没有全部出口,岳明远已投来不容拒绝的目光。小敏咬着下唇,睫毛在眼下投出细密阴影,半晌才轻声开口,语气却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然:“能伺候关县长,是我的福气。”
窗外云海翻涌,她的这句话,仿佛也成了命运的注脚。
飞机平稳落地,缓缓滑行至停机位,一场旅途至此画上句点。在航站楼那熙熙攘攘的出口处,人群来来往往,脚步匆匆,各自奔赴着不同的方向。而我,站在那里,准备送岳明远上车。
就在即将分别之际,岳明远突然伸出手,轻轻拉过我的。他的手,温热且柔软,那温度顺着指尖,一点点传递到我的手上。他目光沉稳而坚定,直直地望着我,说道:“宏军,过去那些事儿,就都翻篇儿吧。我已经特意叮嘱过冯磊了,咱们自己人,可不能在背后使绊子,互相拆台。我也不想再看到内部有什么内耗了,都打起精神来。为了咱们共同为之奋斗的事业,一起努力,加油干吧!”
我迎上他那不怒自威的眼睛,那眼神里,既有安抚的意味,又隐隐透着一丝警告。我深吸一口气,回应道:“您放心,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我向来秉持着这个原则,绝对不会主动去招惹谁,给自己和别人找麻烦。”
他似乎听出了我话里的潜台词,嘴角微微动了动,在我的肩头轻轻拍了拍,那力度不轻不重,却仿佛带着一种无形的力量。随后,他没有再多说什么,转身便钻进了车里。
他的随行人员们也都陆续上了车,在那些人当中,我看到了彭晓敏。她低着头,脚步匆匆,径直走向车子,然后坐了进去。整个过程中,她连头都没有回一下,仿佛我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过客。
看着她的背影,我的内心并没有太多的失落。然而,一种莫名的情绪却悄然涌上心头,那感觉,就好像自己被命运推着,不得不做出一些并非本意的选择,仿佛有一种无形的力量,在逼迫着我走上一条并非心甘情愿的道路。
在回县城的路上,我从小项那得知,我出门的这几天,一切风平浪静,谁也没有来找他的麻烦。我心里明白,岳明远这次对我的“敲打”算是暂时告一段落了。可一想到未来,我就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揪住了心——他接下来会用什么手段,将系在我脖子上的“绳索”越勒越紧,我完全捉摸不透。
果不其然,没过多久,岳明远又在我脖子上添了一道看似“美丽”,实则充满枷锁意味的“绳索”。尽管我早有心理准备,知道他行事向来诡谲难测,可每一次他的出手,还是能打得我措手不及。
那天上午,天色阴沉得厉害,仿佛一块巨大的灰色幕布沉甸甸地压在头顶。凛冽的寒风呼啸而过,零零散散的雪花如细碎的盐粒般飘落,给整个世界都蒙上了一层清冷的色调。
我正在办公室里处理着文件,忽然听到一阵清脆的敲门声。抬头一看,是林蕈,她难得来我的办公室一趟。一进门,她脸上就绽开了灿烂的笑容,说道:“恭喜你呀,荣升常务副县长啦!”
我笑着摆了摆手,打趣道:“你怎么也跟他们学这一套,不管在哪个位置,还不都是为人民服务嘛。”
她径直走到我对面的椅子上坐下,一本正经地说:“那可不一样,只有像关县长你这样有能力、有担当的人坐到这个位置,我们这些基本群众才能放心。”
我佯装生气,指了指她:“林总,有话直说,别给我灌这迷魂汤。”
她脸上的笑容瞬间收敛,神色变得严肃起来,问道:“为什么让付红军给我转了五百万?”
我深吸一口气,缓缓说道:“徐彤从你那拿走五百万,这笔账不能算在你头上,这钱必须由我来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