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拓者号的引擎,在死寂的废土上发出沉闷而疲惫的轰鸣。
车厢内,那具曾经属于“刘猛”的尸体,已经被处理掉了。没有葬礼,没有哀悼,只是被两个护卫队员用最快的速度,扔下了车,任由他回归这片吞噬了无数生命的焦黑土地。
血迹被擦干,但那股淡淡的血腥味,混合着之前辐射蠕虫留下的酸腐气息,依旧顽固地盘踞在车厢的每一个角落,像一个无声的幽灵,提醒着所有人刚刚发生过的一切。
没有人说话。
韩心棋那番振聋发聩的话语,像一把重锤,砸碎了新幸存者们心中最后那点不切实际的幻想,也像一剂黏合剂,将这个濒临分裂的团队,重新强行粘合在了一起。
但裂痕,终究是产生了。
那些新来的幸存者们,下意识地聚在了一起,他们看着那些沉默着擦拭武器、检查装备的老队员,眼神里除了劫后余生的庆幸,更多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敬畏与疏离。
他们终于明白,自己加入的,不是一个温情脉脉的互助会。
这是一个在末世里挣扎求生的、以铁血纪律为骨架的战斗堡垒。而那个坐在驾驶室里、脸色惨白如鬼、连呼吸都带着痛楚的男人,就是这座堡垒唯一的、不容置疑的君主。
李轩枫没有理会身后的暗流涌动。
他所有的意志力,都用来对抗大脑深处那如同潮水般一波接一波涌来的、撕裂般的剧痛。系统超载的后遗症,远比他想象的要恐怖。他感觉自己的精神,像一根被拉扯到极限的琴弦,随时都可能崩断。
但他不能倒下。
他死死地握着方向盘,那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的手,是他此刻唯一能抓住的“现实”。他强迫自己睁大那双灰白的眼睛,透过那满是裂纹的前挡风玻璃,死死地盯着前方。
那里,是他们唯一的方向。
就在这片压抑到令人窒息的氛围中,一个负责了望的护卫队员,突然发出了不确定的、带着一丝颤抖的惊呼。
“那……那是什么?”
所有人的神经,瞬间绷紧!
“怎么了?又有怪物?”王胖子一把抓起身边的钢筋,警惕地问道。
“不……不是……”那个队员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变得有些尖厉,他指着地平线的尽头,语无伦次地大喊着,“是绿色!天哪!我看到了!是绿色!”
绿色!
这两个字,像一道划破漫长黑夜的闪电,瞬间点燃了车厢里所有沉寂的火药桶!
“什么?!”
“哪里?哪里有绿色?”
“我看看!快让我看看!”
之前还如同惊弓之鸟般的幸存者们,此刻全都疯了一样,不顾一切地涌向了车窗边,争抢着那狭小的视野。
果然!
就在那片一成不变的、令人绝望的焦黑色地平线的尽头,一抹极其遥远、但又无比清晰的绿色,顽强的、坚定地,出现在了所有人的视野之中!
那不是辐射场那种令人作呕的黄绿色,也不是怪物粘液那种诡异的暗绿色。
那是一种充满了生命力的、象征着希望的、仿佛能洗涤人灵魂的……翠绿色!
“绿海!是绿海!”
“我们找到了!我们真的找到了!”
“有救了!我们有救了!”
压抑了太久的绝望,在这一刻,轰然爆发,化作了极致的狂喜!车厢里,响起了压抑不住的欢呼与哭泣声。人们互相拥抱着,拍打着彼此的后背,用最原始的方式,宣泄着那份失而复得的希望。
就连王胖子,那张横肉乱颤的脸上,都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他喃喃自语:“妈的……终于……终于能找个地方,好好洗个热水澡了……”
只有李轩枫,依旧面无表情。
他看着那片越来越近的绿色,那双灰白的瞳孔里,非但没有喜悦,反而那股来自本能的、深入骨髓的不安,变得越来越强烈。
不对劲。
这一切,都太顺利了。
顺利得,就像一个精心布置好的、就等着他们一头扎进去的陷阱。
“开拓者号”的速度不减,那片绿色的轮廓,在众人狂热的期盼中,变得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巨大。
然而,随着距离的拉近,车厢内的欢呼声,渐渐地,小了下去。
所有人的脸上,那狂喜的表情,慢慢地凝固,取而代ude之的,是一种无法理解的困惑,以及一丝丝正在悄然蔓延的……恐惧。
那不是森林。
也不是草原。
那是一座城市的废墟!
一座座残破的、被岁月和战火侵蚀得只剩下骨架的摩天大楼,如同沉默的墓碑,静静地矗立在那片大地上。
而那片所谓的“绿色”,根本就不是什么植物!
那是一种……苔藓!
一种厚厚的、如同地毯般、覆盖了所有建筑、所有街道、所有一切的、诡异的绿色苔藓!
那些苔藓,仿佛拥有自己的生命,正在缓慢地、有规律地,一张一缩地脉动着,在阴沉的天空下,散发着一种令人心悸的、不祥的微光。
当开拓者号,终于停在这座“绿色鬼城”的边缘时。
车厢内,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呆呆地看着窗外这片宛如异星地狱般的景象,一股比之前遭遇蠕虫时更加刺骨的寒意,从每个人的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嘀——嘀嘀嘀嘀嘀——!”
就在这时,一阵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尖锐、都要急促的警报声,猛地从韩心棋手中的盖革计数器上爆发出来!
那根代表着辐射强度的指针,在一瞬间,就狠狠地甩到了最右侧的爆表区域,疯狂地颤抖着,仿佛下一秒就要整个炸开!
赵博士跌跌撞撞地扑到指挥台前,看着上面瞬间飙红的各项环境数据,那张蜡黄的脸,在一瞬间,变得惨白如纸,毫无血色。
“完了……”他的声音,嘶哑的如同漏风的破鼓,“这里的‘湮灭辐射场’……浓度比‘风暴之眼’的核心区域……还要高一个数量级!而且……而且它的频率,是无序的!是混乱的!根本无法预测!”
这个消息,像一柄无形的巨锤,将所有人心中那最后一丝侥幸,砸得粉碎。
所谓的“绿海”。
所谓的“希望之地”。
从头到尾,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谎言!一个足以将他们所有人埋葬在这里的、最致命的辐射陷阱!
“怎么会……怎么会这样……”
“我们被骗了……”
“死定了……这次真的死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