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那一巴掌打得我嘴角出血,可比刀还重。我不是疼,是懵。
我算尽一切——残念的贪婪、伪心的震荡、无名毒的侵蚀……甚至算准了那团由千万执念织成的“名字之芽”会在吸食我血气时暴露本源。
我设下断魂瓮局,以假死为饵,只等它彻底降临,便用“知识洞察眼”逆向溯源,斩断它寄生在曾瑶梦境中的核心。
可我没算到,她会看穿我。
更没算到,她回来,不是因为信我活着,而是——怕我真没了。
风从破庙四面灌进来,吹得油灯摇曳如鬼影。
血顺着我的唇角滑落,在地上砸出一朵暗红的花。
我睁着眼,盯着她。
她也盯着我,眼神清冷得像雪夜里的刀锋。
“你心口还在跳。”她声音很轻,却像铁锤砸进我的耳膜,“血也没凉。你以为……我会认不出你的脉?”
我僵住。
不是因为被揭穿计划。
是因为她站在这里的姿态——不是信徒归来,不是悔恨赎罪,而是一个人,亲手撕开自己最痛的伤疤,只为确认另一个人是否还活着。
我咳了口血,笑了:“你不怕那是陷阱?那碗里吸的是命,沾一点魂飞魄散,你冲进来,连骨头都不会剩。”
她没答,只是蹲下,动作干脆利落地撕开我衣袖,重新包扎那道被“伪心残片”割裂的伤口。
她的手很稳,稳得不像个刚经历过信仰崩塌的人。
“怕。”她终于开口,“可要是你真死了,谁来告诉我——为什么非得让我恨你?”
这句话像一根锈钉,猛地扎进我心里。
我愣住。
她抬头,目光直刺我眼底:“那八十七刀……不是惩罚,对吧?”
我没说话。
她冷笑一声:“是你放我走的方式。你说我被名字锁住,说我活在‘曾瑶’这个壳里,说我恨你,才能挣脱。可你有没有想过——我若真恨你,又怎会每夜梦见你死在我怀里?”
空气骤然凝固。
风停了,灯不动了,连那碗中蠕动的油面都仿佛冻结。
我忽然明白她为何敢回来。
不是因为她信我未死。
而是因为她宁可死,也不愿背负一个“我至死都不懂她”的真相。
我缓缓抬起手,沾着血,在地上划出一道符——是“断魂引”的逆纹。
这符本该在我死后自动激活,引爆残念的寄生链。
但现在,它静如死水。
“你打断了仪式。”我低声道。
“嗯。”她点头,“我不让你走。”
我盯着她看了很久,忽然笑了,笑得带血:“好啊。你要真相?行。”
我猛地抓住她的手腕,将她整个人拽近,然后把她的手掌狠狠按在我心口。
“感觉到了吗?心跳。温度。这不是演的。我也不是神,不是你梦里的影子,我是陆尘——那个混蛋、骗子、把你推下深渊又说‘跳吧,你会飞’的陆尘。”
她指尖微颤,却没有抽开。
“那东西还在。”我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它藏在你梦里,靠你对我的执念活着。它以为你恨我,是放下了;可它不知道……”我声音压低,“你回来这一趟,才是真正的‘信’——信我不会真丢下你。”
她瞳孔一缩。
我闭上眼,深吸一口气。
最后一次“知识洞察眼”的残震,还在我意识深处震颤。
使用它,会让我失忆十分钟,可这一次——我不想躲。
“这次,我不躲失忆。”我咬牙,催动能力,脑海如刀割般剧痛,“你替我记住……记住我的声音,记住我的体温,记住这掌纹的走向。如果我忘了,你就一遍遍告诉我——你是曾瑶,我不是你的神,但我是唯一一个……愿意让你恨我的人。”
意识开始断裂。
像玻璃碎裂,一片片剥落。
我看见她的脸在模糊,听见她的声音在远去,可那一瞬,我拼尽全力,将她的轮廓、她的呼吸、她掌心的纹路,尽数刻入记忆断层。
不是为了对抗失忆。
是为了在意识真空的十秒里,留下一道锚点——一道能刺穿“名字之芽”寄生逻辑的纯意识烙印。
黑暗吞噬了我。
最后一丝知觉,是她握住我的手,紧得几乎要捏碎我的骨头。
十秒后,我恢复意识,浑身冷汗。
可我知道,那一瞬的“无名真空”已成功注入她的精神烙印。
残念若再试图寄生……十秒后,我恢复意识,浑身冷汗,像是从一具刚死透的尸体里被硬生生拽了回来。
骨头缝里还残留着失忆的余痛,像有无数根锈针在脑髓里来回穿刺。
可我知道——那一瞬的“无名真空”已成功注入她的精神烙印。
残念若再试图寄生,就会被这“反信之锚”直接撕碎。
它靠“信”而生,靠执念为食,靠名字为壳。
可如今,她信的不再是那个被供奉在梦里的“尘哥”,不是那个无所不能、冷眼俯瞰命运的神明投影。
她信的是眼前这个混蛋、疯批、满嘴谎言的陆尘——一个会流血、会疼、会为了让她活而逼她恨的凡人。
这才是最致命的背叛。
对它的背叛。
我缓缓松开攥紧的拳头,掌心全是湿冷的血与汗。
曾瑶正低着头,指尖灵巧地缠绕着布条,将我手臂上那道被伪心残片割裂的伤口层层裹住。
她的动作很稳,仿佛刚才那一场生死对峙不过是寻常换药。
可我知道,她手心的温度比任何时候都烫。
她看穿了我所有的局,却还是回来了。
不是因为轻信,不是因为盲从,而是因为她宁愿死,也不愿活在一个“我至死都不懂她”的世界里。
风又起了,吹得破庙梁上积年的灰簌簌落下。
那口断魂瓮静静躺在角落,碗中油面早已干涸,裂开蛛网般的纹路,像一张被撕碎的脸。
她包扎完,起身要走。
袍角扫过地上的血花,未作停留。
我望着她的背影,忽然笑了:“还走?”
她没回头,声音很轻,却像刀锋划过冰面:“走。可下次你再玩死,我不会来了。”
我笑得更狠了些,笑声在空荡的庙里撞出回音,带着血沫的腥甜。
可就在我笑到一半时——
胸口猛地一震。
不是疼,而是一种……被拔除的空落感。
我低头,只见那嵌在心口多年的伪心残片,竟在无声无息间彻底碎裂,化作一捧黑灰,随风散去。
没有挣扎,没有反噬,就像它本就不该存在,只是借着执念苟延残喘至今。
它终于死了。
可就在这死寂的瞬间,远处荒岭焦土之中,那株曾被我亲手焚毁的血花残根,竟微微一颤。
灰烬翻涌,像是有东西在底下挣扎。
然后——
一片花瓣,缓缓从焦土中挤出。
鲜红如血,边缘焦黑卷曲,像是从地狱尽头爬回来的最后一口气。
花瓣表面,浮现出一个从未有过的字,笔画颤抖,仿佛耗尽了最后一丝执念:
……谢……
我盯着那字,良久,才低低地笑出声。
“行,”我抹了把嘴角的血,声音哑得不像自己,“那老子就当你,道过别了。”
她走了,风卷着灰烬在她脚印后头打转,像送葬的纸钱。
我坐在血泊里没动,心口空荡荡的,伪心碎成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