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里的空气像凝固,气压沉闷。
周纪淮看着沉默的周朝礼,耐着性子,冷着脸开口:“你想要什么?只要能交出林慧,条件你随便提。”
他以为周朝礼拒不松口,无非是想要利益,只要抛出足够的筹码,总能让对方妥协。
周朝礼却只是缓缓坐下,后背靠着椅背,眼帘微垂,脸色冷得像淬了冰。
他没有说话,甚至连眼皮都没抬一下,仿佛没听到周纪淮的话。
在他看来,这场对话本身就是个笑话——
周纪淮为了一个背叛家族的女人,不惜抛弃相伴多年的妻子,甚至拿母亲的安置做筹码,何其讽刺。
周纪淮见他不理不睬,心里的火气又冒了上来。
却还是强压着怒意,放软了语气:“你放心,只要你交出林慧,我会好好安置你母亲,不会让她受委屈。房子、钱,她想要什么都可以,绝对不会亏待她。”
他话音刚落,书房门口就传来“啪嗒”一声轻响。
两人同时转头望去,只见陈凌站在门口,手里的包掉在地上,里面的钥匙、手机散落一地。
她脸色煞白,嘴唇微微颤抖,眼神里满是不可置信,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
周纪淮猛地回头,看到陈凌的瞬间,脸色随即沉了下来,语气带着几分不耐烦:“你来干什么?谁让你过来的?”
周朝礼看到母亲站在门口,眉头瞬间皱紧。
他清楚母亲的性格,向来隐忍,此刻突然出现在这里,必然是听到了刚才的对话。
心口的窒息感骤然加剧,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让他呼吸都变得困难。
他撑着桌子,想站起身扶住她,身体却沉重得不听使唤。
陈凌看着周纪淮,又看了看脸色苍白的周朝礼,嘴唇动了动,却没说出一个字,只是不停的摇头。
多年的付出,在丈夫眼里竟如此不值一提,他为了那个死了的的女人,甚至能轻易说出放弃自己的话,仿佛她只是一件可以随意丢弃的旧物。
她再也无法面对这刺眼的一幕,猛地转过身,踉跄着跑出了公寓。
高跟鞋踩在楼道里,发出急促而凌乱的声响,渐渐远去。
周纪淮看着她跑远的背影,咬了咬牙,脸上闪过一丝犹豫,最终还是朝着门口追了出去。
他知道陈凌此刻定然心灰意冷,但眼下找到林慧更重要,只能先追上她,想办法安抚,等事情平息后再做打算。
书房里瞬间只剩下周朝礼一人。
他看着空荡荡的门口,心口的窒息感越来越强烈,眼前开始发黑,耳边嗡嗡作响。
抑郁症带来的躯体化反应彻底爆发,那种濒死般的痛苦席卷全身,让他再也撑不住。
“扑通”一声,周朝礼直直地倒在地上,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浸湿了额前的头发。
他蜷缩着身体,双手紧紧攥着胸口的衣服,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却感觉氧气像是被抽干了一般,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撕裂般的疼痛。
刚跑到楼道口的周纪淮听到声响,脚步顿住,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公寓的方向。
透过敞开的书房门,他能看到地上蜷缩的身影,他脚步却没有停留,转身继续追了出去。
周朝礼敛下眉眼,有些可笑。
在他心里,林慧和周家的颜面,终究比这个不听话的儿子更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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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道里,周纪淮终于追上了陈凌。他伸手想拉住她,却被陈凌猛地甩开。“别碰我!”陈凌的声音带着哭腔,眼神里满是冰冷的失望,“周纪淮,这么多年,我在你心里到底算什么?一个免费的保姆?一个用来装点门面的摆设?”
“你冷静点,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周纪淮试图解释,语气却有些苍白,“我和林慧只是过去的事,我只是想把她找回来,问清楚当年的事,没有别的意思。”
“没有别的意思?”陈凌冷笑一声,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你说会给我补偿,这就是你没有别的意思?周纪淮,我陈凌陪你走过这么多年,从你一无所有到现在的周家家主,我从来没有奢求过什么,只想要一个安稳的家,一个真心待我的丈夫。”
“可你呢?你心里从来就没有过我,没有过这个家!”
她擦了擦眼泪:“我们离婚吧。从今往后,你周纪淮的事,林慧的事,都与我无关。”
“我只想带着朝礼,过安安稳稳的日子。”
说完,她不再看周纪淮,转身朝着楼梯口走去。
这一次,她的脚步没有丝毫犹豫,每一步都像是在与过去的自己告别。
周纪淮站在原地,看着她决绝的背影,心里有些乱。
他想追上去,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挽回的话到了嘴边,却被多年的骄傲和对林慧的执念堵了回去。
最终,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陈凌的身影消失在楼梯拐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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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外一边。
卿意盯着电脑屏幕上的航天院项目数据,眉头越皱越紧。
几组核心参数与之前周朝礼发来的报表对不上,若是提交上去,很可能影响后续的项目评审。
她拿起手机,熟练地拨通周朝礼的号码,听筒里传来“嘟…嘟…”的忙音,却始终无人接听。
卿意心里泛起一丝不安,周朝礼向来做事稳妥,就算再忙,也会及时回电。
她又连续打了三个电话,直到第四个,电话才被接通。
“喂…”
电话那头传来周朝礼的声音,微弱、沙哑。
卿意的心猛地一沉,握着手机的手瞬间收紧:“你怎么了?声音怎么这么虚?””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只有微弱的呼吸声传来,随后便没了声响。
卿意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她知道周朝礼的抑郁症躯体化反应一旦发作,后果不堪设想。
她来不及多想,立刻拨通了姜阮的电话。
姜阮是他的医生,能最快赶过去。
“你现在方便吗?去看看周朝礼,他刚才打电话声音特别不对劲,好像出事了。”
姜阮听到卿意焦急的语气,立刻放下画笔,抓起外套就往外冲。
“我马上过去,有消息第一时间告诉你!”
二十分钟后,姜阮赶到婚房楼下。
她一路跑着上楼,发现公寓门虚掩着,心里的不安愈发强烈。
推开门,一眼就看到书房地板上蜷缩的身影。
周朝礼躺在地上,脸色苍白如纸,额前的头发被冷汗浸湿,双手紧紧攥着胸口的衣服,呼吸微弱得几乎察觉不到。
“周朝礼!”姜阮惊呼一声,快步冲过去,蹲下身试探他的鼻息,感受到那微弱的气流,才稍稍松了口气。
她立刻拿出手机拨打急救电话,又小心翼翼地将周朝礼的头垫高,让他保持呼吸顺畅。
等待救护车的间隙,姜阮看着地上毫无生气的人,心里泛起一阵酸涩。
她认识周朝礼多年,知道他看似强大的外表下,藏着怎样的脆弱。
抑郁症像一张无形的网,将他困在其中,而周家的纷争、林慧的事,更是一次次将他推向崩溃的边缘。
刚才他躺在地上的模样,眼神空洞,毫无求生意志,让她心头一紧。
他或许真的觉得,死了比活着更轻松。
救护车很快赶到,医护人员将周朝礼抬上担架,送往医院抢救。
经过几个小时的紧急治疗,周朝礼终于脱离了危险,被转入普通病房。
傍晚时分,周朝礼缓缓睁开眼睛。
病房里很安静,只有仪器发出的轻微“滴滴”声。
他转头看向坐在床边的姜阮,眼神里没有丝毫波澜,神态冷得像一块冰,眸色平静得吓人,仿佛刚才从鬼门关走了一遭的人不是他。
姜阮看着他醒来,心里松了口气,却又被他这副模样刺痛。
她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起身,给杯子倒了温水,放在床头柜上。
她知道,此刻任何安慰的话都是多余的,周朝礼需要的不是同情,而是安静的空间。
病房里陷入沉默,空气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姜阮看着周朝礼苍白的侧脸,想起他躺在地上时那绝望的模样,心里满是心疼,却又无可奈何。
她清楚抑郁症的可怕,也知道周朝礼心里积压了太多事,这些年他活得有多痛苦,只有他自己知道。
“你走吧,没事了。”
良久,周朝礼终于开口,声音依旧沙哑。
姜阮站起身,看着他:“我知道你心里难受,但你不能这样糟蹋自己的身体。”
“你还有卿意,还有吱吱,他们都在等着你。”
周朝礼没有回应,只是闭上了眼睛。
姜阮叹了口气:“我干涉不了你的人生,也管不了你的选择。”
“但我希望你能想清楚,你身上还有该承担的责任。”
“如果你真的完成了所有事,选择离开,我不会拦你,但现在,别让关心你的人失望。”
说完,她不再停留,转身走出了病房,轻轻带上了门。
-
病房里重新恢复安静,周朝礼缓缓睁开眼睛,看着天花板,眸色沉沉。
良久。
他又敛下眉眼,周身的气息愈发沉敛。
将所有的情绪都藏进眼底的黑暗里。
与此同时,卿意正在航天院的办公室里焦急地等待消息。
自从挂了姜阮的电话,她就坐立不安,手里的工作根本无法推进。
终于,手机响了,是姜阮打来的。
“怎么样了?”
“他已经没事了,现在在普通病房休息。”
姜阮的声音传来,带着一丝疲惫,“不过…情况不太好,他醒来后状态很差,一点求生意志都没有。”
“卿意,你最好过来一趟,或许只有你能劝劝他。”
卿意心头一梗。
握着手机的手紧了几分。
她能想象出周朝礼那副绝望的模样,心里的心疼与担忧交织在一起,让她几乎无法呼吸。
她深吸一口气:“我知道了,我马上请假,今晚就飞北城。”
挂了电话,卿意立刻起身,快步走向院长办公室。
请了假以后,她立马买了飞机票。
几个小时后,飞机降落在北城机场。
卿意拎着行李,快步走出机场,打车直奔医院。
医院的病房外,卿意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情绪,轻轻推开了房门。
病床上,周朝礼正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眼神空洞。
听到动静,他缓缓转过头,看到门口的卿意,他的手紧了紧。
周朝礼深吸一口气,胸腔的闷痛还未散去,却强撑着直起身,看向站在床边的卿意,语气带着几分疏离的自嘲。
“怎么来了?又听姜阮胡说,替我卖惨?”
他垂下眼,避开她担忧的目光,声音冷了几分:“工作那么忙,管我做什么?我又死不了。”
话里的刺,像在刻意把人往外推。
卿意沉了眉,心里又酸又疼。
他都虚弱成这样了,第一反应还是替她着想,怕耽误她工作,却用最冷漠的话掩饰关心。
从前,他也这样。
她没听出过他话里的弦外之音。
她走到床边,轻轻按住他想挪开的手,皱着眉开口。
“发生了什么?跟我说说,好不好?”
周朝礼敛下眉眼,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阴影,沉默良久,只吐出两个字:“没事。”
简单的两个字,像堵墙,隔绝了所有靠近的可能。
卿意心头一阵沉闷,涌起强烈的无力感。
她看着他紧绷的侧脸,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周朝礼,你一定要这样吗?把所有关心你的人,都往外推?”
周朝礼的指尖动了动,却没抬头,只是将手从她掌心抽回,翻了个身,背对着她。
“别管我。”
卿意站在原地,看着他单薄的背影,眼眶微微发热。
他明明浑身是伤,却还要故作清冷。
卿意攥紧了手,没再开口,转身径直走向门口。
脚步声轻而沉,每一步都像踩在周朝礼的心尖上。
一直到关门声落下,病房里重归死寂。
周朝礼猛地闭上眼,背对着门口的身影控制不住地颤抖,肩膀微微耸动,方才强撑的冷漠瞬间崩塌。
他抬手按住胸口,那里又开始隐隐作痛——
呼吸沉闷、压抑。
有些时候,他找不到自己存在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