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
卿意在酒店门口打车去机场回去。
昨天晚上,她一整夜都没有睡好,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今天早上是早高峰期,打车也不好打。
就在这时。
一辆黑色轿车缓缓停在她面前,车窗降下,露出周朝礼的侧脸。
卿意猛地抬头,心跳骤然漏了一拍。
男人穿着一身剪裁合体的深灰色西装,衬衫领口系得整齐,袖口露出精致的腕表,头发被打理得一丝不苟。
他倚在车窗边,长身玉立,周身透着惯有的清冷矜贵,和昨晚在病房里那个脆弱苍白的人判若两人。
明明是同样的眉眼,却让卿意觉得恍若隔世。
她愣了几秒,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语气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慌乱。
“你怎么来了?不是说不用送吗?”
周朝礼推开车门下车,走到她面前,自然地接过她手里的行李箱拉杆,动作流畅得仿佛演练过无数次。
他垂眸看着她,眼底没有了昨晚的黯淡:“想送你,就来了。”
没有多余的解释,没有刻意的讨好,只是一句简单的想送你。
她忽然想起从前,周朝礼也是这样。
明明是清冷自持的性子,却总在细节处透着让人无法抗拒的温柔。
记得有一次她加班到深夜,外面下着大雨,她没带伞,正站在公司楼下发愁,周朝礼的车就悄无声息地停在她面前。
她问他怎么知道自己没带伞,他也只是淡淡说,路过,顺便接你。
后来她才知道,那天他刚结束一个跨国会议,连家都没回,就直接开车去了她公司。
这样的男人,太容易让人心动。
他成熟稳重,为人处世向来处变不惊,哪怕天塌下来,也总能保持冷静,找到解决办法。
他不擅长说情话,却总能用行动把关心落到实处。
卿意看着他拉着行李箱的背影,心里莫名有些发烫。
她快步跟上,轻声说:“其实真的不用麻烦,我自己去机场很方便。”
“不麻烦。”周朝礼侧过头看她,“刚好我也想出去透透气。”
两人并肩走向车子,一路没怎么说话,却没有丝毫尴尬。
周朝礼打开副驾驶的车门,示意卿意上车。
卿意弯腰坐进去,看着他绕到驾驶座,心里忽然有些慌乱。
车子缓缓启动,周朝礼打开音乐。
他偶尔会问一两句关于航天院项目的事,卿意一一回答,语气渐渐放松下来。
“吱吱最近怎么样?”周朝礼忽然开口,声音比刚才更轻了些。
提到女儿,卿意的眼神瞬间柔和下来:“挺好的,上周小学组织画画比赛,她拿了一等奖,画的是全家福,还说等你回来给你看。”
周朝礼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等我出院了,就去看她。”
“好。”卿意点了点头说。
车子很快驶上高速。
车内氛围也沉静了。
“快到机场了。”周朝礼开口。
卿意回过神,看向窗外,果然看到了机场的指示牌。
周朝礼侧过头看她:“路上小心,到了给我发消息。”
“好。”卿意点了点头。
车子停在机场航站楼门口,周朝礼下车帮她拿下行李箱,又从车里拿出一个保温袋递给她。
“里面是你喜欢的桂花糕,路上饿了可以吃。”
卿意接过保温袋,指尖传来温热的触感,心里忽然一酸,眼眶微微泛红。
她抬头看向周朝礼,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进去吧,别误了航班。”
周朝礼嗓音很轻。
卿意点了点头,拖着行李箱转身走进航站楼。
-
卿意上了飞机。
一直到飞机起飞,脑子里都是乱糟糟的。
她攥紧手心,今天的周朝礼,她有些分不清他的情绪是正常还是刻意伪装。
周朝礼向来擅长藏情绪,在周家压抑的环境里长大,早已练就了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本事。
哪怕心里翻江倒海,表面也能做得滴水不漏,让人察觉不到丝毫异常。
卿意靠在椅背上,闭上眼,满是迷茫。
她不知道自己和周朝礼之后该如何相处。
做夫妻,过去的隔阂与伤痛仍在。
做朋友,他那句挚爱的人做不了朋友又像一道坎。
彻底断开联系,可他毕竟是吱吱的亲生父亲。
“女士,需要喝点什么吗?”
空乘的声音打断了思绪。
卿意摇了摇头,重新看向窗外。
或许姜阮说的没错,放任他的病情恶化,任由他被周家的烂事拖垮,才是真的残忍。
-
与此同时。
周朝礼刚送走卿意,手机就响了,周纪淮打来的。
他皱紧眉接通,听筒里立刻传来不耐烦的催促:“林慧到底在哪儿?赶紧把人交出来!别以为装病,这事就能算了!”
“我说过,我不知道。”
周朝礼语气冰冷,不等周纪淮再开口,直接挂断电话,随手将手机扔在床头柜上。
他靠在床头闭目。
-
傍晚,卿意乘坐的飞机降落在江城机场。
她刚走出航站楼,就看到周纪淮穿着笔挺西装,脸色阴沉地站在不远处,显然是特意来等她的。
卿意心里一紧,想转身避开,却被他快步拦住:“卿意,你等一下。”
“有事吗?”
卿意停下脚步,语气疏离。
她曾认为,周家,最正常的就是他。
可到现在他才清楚,最不正常的就是他。
他把家里面所有人都弄得疯疯癫癫,自己却维持着正常人的体面。
真是可笑。
周纪淮看她,脸色缓和几分:“朝礼听你的话,他现在做事太偏执了。”
“林慧的事,你帮我劝劝他,让他把人交出来。”
“不管怎么说,林慧也是周家的人,总不能一直流落在外。”
“周老先生,林慧的事是你们周家的事,与我无关。”
卿意皱紧眉,语气不悦,“他现在身体不好,需要静养,你别再用这些事打扰他。”
“怎么能无关?”周纪淮瞬间激动起来,“你是他前妻,最了解他!他现在钻进牛角尖,只有你能劝动他!要是林慧出了事,后果不堪设想!”
卿意嗤笑,不想跟他瞎扯。
迈步就要走。
周纪淮却不肯放人,苦苦哀求,一直纠缠。
-
北城。
周朝礼正在医院输液。
黎南迈步过去。
他深吸一口气。
“周总,您父亲去找卿意了。”
周朝礼眸色一凉。
什么话也没有说,拔掉了输液管就起身。
黎南深知他的身体老是这样,连轴转不行。
可是也劝不了他,只能跟着。
跟出去的时候发现男人并没有等他已经开车离开了。
黎南咬了咬牙,开了另外一辆车跟上。
周朝礼坐在驾驶位上,脸色苍白,手臂上还留着拔针的淤青,却毫不在意。
他他太清楚周纪淮的性子,为了找林慧什么都做得出来,卿意性子刚直,要是起了冲突肯定会吃亏。
他顾不上医生劝阻,也顾不上未恢复的身体,只想尽快赶到江城,确保卿意安全。
车厢里空气沉闷,周朝礼感觉胸口隐隐作痛,呼吸也变得急促。
他伸手拿过副驾驶的药,倒出几粒就着矿泉水咽下,稍微缓解了不适。
窗外的风景飞速倒退,他知道自己状态不好,随时可能失控,却不敢停。
-
卿意和周纪淮一番纠缠过后接到了黎南的电话,那边说明了情况。
她回到家后,有些坐立不安。
她给周朝礼打了好几个电话都没人接,只能在客厅里踱步。
就在这时,门铃响了,她透过猫眼看到周朝礼站在门口,脸色苍白如纸,额上布满冷汗,看起来虚弱极了。
卿意连忙开门扶住他:“周朝礼,不要命了吗?”
周朝礼看到她。
心头发沉。
他控制不住自己。
猛的一把抱住她。
“对不起……”
他声音在耳侧,很低很低。
“是我没处理好。”
让她面对了麻烦,面对了周家的人。
卿意心头揪着。
她摇了摇头,扶他坐在沙发上,转身去倒温水:“我没事,已经把他赶走了。”
周朝礼靠在沙发上,只觉得脑子像被塞进了一团乱麻,嗡嗡作响。
拔针时残留的刺痛还在手臂蔓延,胸口的闷痛感时轻时重,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沉沉的疲惫。
他想抬手揉揉太阳穴,却发现四肢像灌了铅般沉重,只能任由混沌的思绪在脑海里翻涌。
“你先坐着歇会儿,我去给你热碗粥。”
卿意扶着他坐稳,轻声说道。
她看他脸色苍白,嘴唇都没了血色,知道他肯定没好好吃饭,。
转身走向厨房时,脚步放得很轻,生怕惊扰到他。
周朝礼眯着眼,看着卿意在厨房忙碌的身影,恍惚间,他仿佛回到了从前两人还没离婚的时候。
那时候她也总是这样,不管他多晚回家,都会为他留一盏灯、热一碗饭。
他心里泛起一阵暖意,却又很快被愧疚淹没。
是他把好好的家搞砸了,是他让她承受了这么多。
倦意像潮水般涌来,压过了身体的不适和心里的烦乱。
周朝礼靠在沙发背上,眼皮越来越沉,不知不觉间,竟沉沉睡了过去。
他眉头微蹙,即使在睡梦中,也难掩满脸的疲惫与憔悴,眼窝深陷,眼下的乌青清晰可见,嘴唇抿成一条紧绷的直线,像是还在承受着无形的压力。
卿意端着热好的粥从厨房出来,刚走到客厅,就看到了沙发上熟睡的男人。
她脚步一顿,轻轻放下手里的碗,走到沙发边,看着他苍白憔悴的睡颜,心里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揪了一下,又酸又疼。
她伸出手,想帮他抚平皱起的眉头,手指快要碰到他额头时,又悄悄收了回来,怕惊扰他难得的安稳睡眠。
卿意转身走进卧室,拿出一条薄毯,小心翼翼地盖在周朝礼身上。
她蹲在沙发边,静静看了他一会儿,才起身准备收拾散落的碗筷。
就在这时,卧室的门被轻轻推开,一个小小的身影探了出来。
吱吱穿着粉色的小熊睡衣,揉着惺忪的睡眼,头发有些凌乱,显然是被客厅的动静吵醒了。
她刚走出卧室,就看到了沙发上躺着的周朝礼,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却又很快被担忧取代。
小姑娘轻手轻脚地走到沙发边,仰着小脸,看着熟睡的周朝礼,小眉头紧紧皱着,像个小大人一样。
她伸出小手,轻轻碰了碰周朝礼盖着薄毯的手臂,又飞快地缩了回来,生怕吵醒他。
卿意看到女儿出来,连忙走过去,蹲下身,轻声问:“吱吱怎么醒了?是不是妈妈弄出声音吵到你了?”
吱吱摇了摇头,眼睛依旧盯着周朝礼,小嘴巴抿了抿,带着几分不确定地问:“妈妈,爸爸怎么了?”
“爸爸有点累,睡着了。”
吱吱眨了眨眼睛,看着周朝礼苍白的脸色和紧锁的眉头,小脸上满是担忧,她咬了咬下唇,小声问:“爸爸好像很难受,他是不是生病了呀?”
她握住女儿的小手,轻声说:“爸爸只是赶路太累了,不是生病,你别担心。”
吱吱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卿意让吱吱去睡觉。
吱吱乖巧的进去了,“妈妈也早一点睡。”
吱吱进去后。
客厅里,周朝礼依旧沉睡着,眉头渐渐舒展开来,呼吸也变得平稳了些。
卿意没有睡意。
索性坐在餐桌旁,面前摊着航天院的项目报表。
指尖在平板上快速滑动,时不时停下来在笔记本上记录要点,神情专注。
身后传来轻微的响动,她未回头,只当是周朝礼醒了在活动。
直到片刻后,一股熟悉的目光落在身上。
她才下意识抬头,撞进周朝礼深浓的眼眸里。
他不知何时醒了。
头发有些凌乱,脸色依旧带着几分苍白,唯有眼神沉得像深夜的海,藏着说不清的复杂情绪。
卿意合上平板,站起身走向他,语气自然得像寻常日子:“醒了?感觉怎么样,有哪里难受吗?”
她伸手想去探他的额头,却在半空顿住,想起两人如今的关系,又悄悄收回手,只静静看着他。
周朝礼喉结动了动,目光落在她微顿的手上,心头泛起一阵涩意。
他摇了摇头,声音还带着刚睡醒的沙哑:“没事了。”
男人眼神复杂的看着她,“卿意,我们保持距离,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