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涛拍落后,呤俐双手不停地扒水。
他喝了好几大口水,才勉强露出头来。
这得益于他在四川新津时,跟随太平军学过狗刨,这才没被淹死。
他看着远处的小船已被炮弹打得四分五裂,几块破木板也随着急流被冲走。
他不停地大喊大叫:“help,救命呀。”
他左顾右盼,找寻那失踪的那名船夫。
片刻功夫,那名白发船夫抱着船橹游了上来。
他大口喘着气,总算是捡回了一条命。
呤俐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
他冲着不远处的老船夫喊道:“陈得快,救我呀。”
陈得快看到呤俐还没死。
赶快扒拉着水去救他。
陈得快看似骨瘦如柴,游泳倒是奇快。
不大一会,陈得快就将呤俐救了过来。
呤俐早已经喝的肚皮滚圆。
陈得快抓住呤俐的衣襟。
气急败坏的说道:“救你要二十两银子,都怪你。没看到武昌城墙上写的封江两个大字吗?我说你就是你不听,你这个洋鬼子,你要赔我的船。”
呤俐也气的大声呵斥道:“我不是洋鬼子,我是太平军,究竟是谁想杀我?”
他举目远望,忽然看到武昌渡口上那艘冒着滚滚浓烟的铁甲舰。
他终于明白刚才是谁在打炮了。
他灵机一动。
说道:“嘿嘿,印子没有文体,拽我上岸再说。”
陈得快听说他是太平军。
马上就态度大变。
“那好,我送你上岸。”
说毕,他双脚踩水犹如马达一般,扯住呤俐的后脖领子。
将其硬生生拖上了岸。
身在铁甲舰上的戴亨,见自己打炮误将人炸死,这鱼没炸出来,还惹了一身骚。
他低着头,像个犯错的小学生。
候裕田马上派人搜寻落水者。
不久后,就看到呤俐被陈得才救上了岸。
呤俐被江水灌得差一点将肚皮撑破。
他勉强站起身来,肚子被挤压,令他狂吐了两口。
呕吐物中,还吐出两条刚刚被炸死的船钉子小鱼。
邱云机等人下了船。
他看到呤俐吐在地上的两条小鱼。
于是笑着说道:“戴尚书,你炸的鱼上岸了。”
呤俐一听,大家还在拿他开玩笑,同时也知道是戴亨炸的他。
他撅着嘴说道:“我说戴尚书,看到我狼狈的样子,你不感到惭愧吗?是这位船夫救得我,你要赔他二十两银子。”
戴亨瞥了他一眼。
冷眼说道:“银子我一两没有,俺的俸禄,都让俺家丑婆娘给翻得一干二净。俺只有一双木屐你要不要?”
一旁的船夫看着那双裹着黑泥的木屐,毫无兴趣。
他忽然看到戴亨的玉杆烟袋不错。
于是说道:“这烟袋不错,可以顶账。”
“哼,你这老头倒是挺贪心,你知道这是谁送我的吗?这是翼王送我的,你敢要吗?”
一听到翼王二字,船夫吓得不轻。
邱云机见玩笑开的差不多了。
于是让人给船夫陈得快二十两银子。
陈得快得了银子,将装着二十两银子的布袋子掂了掂。
兴奋的说道:“嘿嘿,都说你们太平军损坏别人东西会赔偿。今日一见,果然。这二十两银子,我买艘新船,老夫我走南闯北,定然替你们太平军传播美名。”
几人微微一笑。
都看着船夫走远后。
都围着呤俐聚拢过来。
呤俐将衣服脱去。
穿着内裤,光着膀子。
在几人的陪伴下,来到武昌城。
沿街上的行人,见这名洋人光着膀子,非常伤风败俗,都以为他当街耍流氓。
都朝他破口大骂。
呤俐快速穿过街道。
在邱云机的安排下,他在驿馆换了衣服。
他暖了暖身子,就在驿站的客厅约见彭玉麟和丁日昌、赵烈文、宋国永几人。
中午的午餐非常丰盛,自然少不了那道清蒸武昌鱼。
彭玉麟几人围着餐桌,不知为何被招来。
席间,只有呤俐大口吃着武昌鱼。
还笑着劝道:“味道不错,都吃啊,愣着干嘛?”
其他人因为刚刚见到呤俐亲自吐出死鱼,因此毫无胃口。
都低着头默默喝酒。
呤俐自讨没趣。
匆匆吃罢饭,将杯盘撤去后。
呤俐拿起纸笔,迫不及待的询问几人不久前发生的长江水战和半壁山、田家镇大战。
为了写的详实。
他故意将太平军将领和湘军降将分开相问。
他首先来到赵烈文跟前。
躬着身问道:“拟蒿,我叫呤俐,亲吻赵先生,湘军是如何失败的?”
赵烈文被问的满脸通红。
如此打脸的事情,竟然被一个金发蓝眼的老外问的如此贸然,让他心里十分不痛快。
他冷着脸说道:“亲什么吻?你们老外玩的倒是挺花,恶心至极。至于湘军是如何失败的,人人都知道的事情,何必问我们。”
他见赵烈文不肯说,又厚着脸皮,
来到丁日昌身边:“丁先生,你带着淮军为什么要钻进太平军精心设计的牢笼之中?”
丁日昌狠狠瞪了他一眼。
如此唐突的问法,他闻所未闻,他知道西洋人说话都很直白。但是没想到呤俐写书一丝不苟,而且问问题也毫不掩饰。
他轻描淡写的说道:“我们华夏的做法,岂是你们这些西洋鬼子能懂的?从关二爷桃园三结义以来,就知道义字当先。我受曾国藩恩惠,不顾生死前来助战,不过是报恩而已。”
“哦,好一个报恩,我懂,我不是说你很傻。我只是不理解,sorry。”
众人都感觉呤俐幼稚又好笑。
赵烈文问道:“你写这《太平天国革命亲历记》究竟是为了恭维翼王,还是你自愿写的?”
“哦,我是自己要写的,我爱太平天国。写书一切要客观,要实事求是,不能弄虚作假。翼王也说过,让我一定要写的真实,所以我才问你们。要是问黄再忠他们,他们就会把你们说的一无是处。他的嘴就是大炮,喋喋不休,全都是假话。”
几人原本被他揶揄的心里不痛快。
转眼间就被他的憨厚所感染。
又觉得石镇清养这种人在身边,其容人的雅量,却是谁也无法比拟的。
忽然,呤俐又来到宋国永面前。
他揭开他的心中伤疤,说道:“宋将军,对不住了。我想问你,你当时为什么要投降?你不爱湘军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