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医院出来,夹着冰晶的凉风迎面吹来,兰舒顿觉神清气爽。
完完全全臣服心底那个最诚实的声音,她终于做到了。
出钱救兰建国,这是她良善的人格底色所做出的抉择。
手术成功,兰建国脱离了生命危险,她又毫不留情地与兰家做物理切割。
该翻脸果断翻脸不认人,这是她思想觉醒后顺其自然下的潜意识行为。
或许她现在依然不擅长处理亲密关系,不过幸运的是,她现在经济独立。
她有大把的时间去给那株蔫巴巴的小苗洒露施肥,终有一日,小苗能长成遮天蔽日的大树。
到那时,任凭狂风暴雨,它自能稳稳立在那儿,百毒不侵。
黄家辉到江浦市已经有一周了,好不容易忙完才腾出时间和兰舒碰面。
上次见黄家辉时,他头发长及耳后,看着有些显老。
虽然和杨采玲是同学,但看着要比杨采玲老上五六岁。
这次再见面时,黄家辉头发剪短了露出耳朵和眉毛,整个人都精神了不少。
兰舒与人打交道总爱用玩笑话寒暄,这才第二次见面,她就热络得像见着多年老友,毫无生分。
她脸不红心不跳地笑着打趣道:“黄大哥,吃什么灵丹妙药了啊,也就两个月没见吧,一下变成二十岁出头的帅小伙了!”
黄家辉低头垂眸,浅浅一笑:“那这么说,咱俩现在算是同龄人了?”
兰舒睁眼说瞎话:“可不就是同龄人么!你长得显年轻,我长得显成熟,站一起别人还以为咱俩是发小呢!”
这话虽然比老太太的假牙还假,但黄家辉倒是很受用。
他被兰舒捧得一直笑,嘴角就没掉下来过。
兰舒捧着杯冒着热气的黑咖啡吹了吹,随后顺手丢进去两块方糖,问道:“黄大哥,杨总说你是潮汕人?”
“是啊。”黄家辉点头应道。
“那潮汕人是不是都信算命?”
“那是自然。”
提起这个,黄家辉脸上多了几分虔诚,“我们那儿正月初九拜天公,比过年还郑重。天没亮全家就起来忙活,供品得摆九层,鸡头得朝天,连香烛根数都有讲究。”
兰舒眨了眨眼,“黄大哥,那我问你个事。以前有两个算命的,一个瞎子说我是克全家的灾星,一个瘸子说我是走南闯北财运亨通的大富人,你觉得他俩谁说得对?”
“这个不好说,得结合你的生辰八字看才准。”黄家辉认真盯着她,话锋一转,“不过,你肯定是个富贵命。”
兰舒认同地点点头:“不错,我确实是富贵命,没想到你还会看相。”
黄家辉笑了:“我不会看相,但你绝对是大富婆。”
兰舒本是和他胡诌八扯,听他这样说,反倒来了兴致,“为什么你这么肯定?”
“我虽然是潮汕人,但祖上是从福建迁来的。从小我爷爷就教我,人这一生啊,三分天注定,七分靠打拼。兰小姐,像你这么拼的人,不发财才说不过去。”
看起来踏踏实实一本正经的黄家辉说起漂亮话来完全不输兰舒,兰舒被他哄得心花怒放。
谁祝福她发财,谁就是她的朋友,这就是兰舒交友的第一准则。
两人说说笑笑,越聊越投缘,一番热络寒暄后,话题终于落到了正事上。
眼下江浦市的三家窈窕淑女精品屋都经营得红红火火,正式步入了轨道。
黄家辉提议,当下时机已到,兰舒可以往全国连锁加盟这条路上走了。
想打通全国信息壁垒,黄家辉给她提出了三个方式。
第一个就是借地方个体劳动者协会搭线,搞区域性招商会。
华家电器在当年就是靠这个方式打通全国市场的,1979年政策解禁后,个体经济开始萌芽。
在十年前,各地便纷纷兴起“个体劳动者协会”,负责给小商贩办执照,组织经验交流会。
黄家辉在这一块相当有经验,他让兰舒先加入江浦市的协会,借着“先进商户”的身份,跟协会会长打好关系。
再通过会长牵线,联系外省市的兄弟协会,比如浙江、广东、四川等等经商氛围浓的省份。
把关系都打通后,让对方协会帮她在当地这种个体商户培训会上留十分钟的发言机会,做招商宣讲。
黄家辉抿了口咖啡,轻轻将咖啡杯放在玻璃桌面上。
“协会背书比个人游说靠谱得多,我那时候做招商宣讲一场会往往能成三四个加盟商。现在下海的人越来越多,而且你这个饰品店从加盟到开起来成本用不了多少,成果肯定比我那时候更显着。”
兰舒捏着咖啡勺的手指轻轻用力,银亮的勺子在深褐色的液体里画着圈,各种思绪也在她的脑子里直转圈。
直到方糖块在漩涡中慢慢塌下去,她才抬眼,语气里裹着几分刻意拿捏的为难:“哎,年底了杨总忙得都不见人影,她就算不忙我也不好意思再去麻烦她了,当地协会这事,还真挺难办的。”
“这事啊,你还真求不到杨总头上。”黄家辉性子温温的,笑起来时连眼角的弧度都是极柔和的,没有半分锋芒。
兰舒觉得黄家辉这人有点像月光漫过平静湖面时,漾开的那一层浅浅的、暖融融的光。
说话总是一个语调,又轻得恰到好处。
望着人的时候眼神亮得温和,没有丝毫闪躲,但不会让你觉得半分不自在,反而心里很踏实。
“前天我刚和江浦市商会的会长吃过饭,你要信得过我,我来搭个桥,把你引荐给他怎么样?”
等的就是这句话,兰舒没白装可怜。
这一刻,她觉得黄家辉相貌一定也不平,简直帅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