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湖水如同千万根钢针,狠狠刺入陆云袖的伤口,更如同无数张贪婪的嘴,疯狂地吞噬着她残存的热量。蚀心掌的阴寒内力被这刺骨的冷水彻底激发,如同苏醒的毒龙,在她心脉间疯狂肆虐、噬咬!每一次心跳都带来一阵撕裂般的绞痛,眼前金星乱舞,视野被浑浊的湖水切割得支离破碎。她死死咬着牙关,齿间已满是血腥味,右臂如同铁箍般夹着因剧痛和窒息而意识模糊的阿福,左手则死死攥着沈知意冰凉纤细的手腕,凭借着求生的本能和钢铁般的意志,拖着两人在浑浊腥臭的水中亡命潜行。
身后,那嘈杂的呼喝声和小艇破水的“哗啦”声,如同索命的鼓点,越来越近!追兵的水鬼已经下水了!
“咕噜噜…”阿福因剧痛和缺氧,口中不受控制地冒出串串气泡,身体因窒息本能地开始挣扎!这挣扎在水中如同巨大的秤砣,几乎将陆云袖拖垮!
“坚持住!”陆云袖心中嘶吼,强提一口几乎枯竭的真气,硬生生将阿福拽得更紧,同时拼命蹬动双腿,试图加快速度!但左肩箭创传来的剧痛让她动作变形,速度反而更慢!
就在这时!
被她攥着手腕的沈知意猛地挣脱!少女在冰冷的湖水中艰难地转过身,那双在水中睁开的眼睛,带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决绝!她朝着陆云袖用力地、无声地比划着,手指指向下方浑浊的水底,又指向自己,最后指向追兵的方向!然后,她猛地吸了一大口水,身体如同失去重量般,直直地朝着下方更加幽暗浑浊的水域沉了下去!同时,她双手死死抱住陆云袖夹着的阿福的一条腿,用尽全身力气向下拖拽!
陆云袖瞬间明白了沈知意的用意!沉底!利用水底的淤泥和黑暗作为掩护!用自己和阿福的重量,帮助陆云袖更快地下沉、隐藏!
这完全是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搏命之举!一旦沉入水底淤泥,追兵视线受阻,但三人的行动也将更加困难,窒息的风险倍增!
没有时间犹豫!陆云袖心一横,借着沈知意和阿福下沉的拖拽之力,猛地停止无谓的蹬水,身体如同灌了铅的石块,跟着两人一同加速沉向那未知的、布满淤泥和腐草的水底深渊!
冰冷、黑暗、沉重的压力瞬间从四面八方挤压而来!口鼻被浑浊腥臭的湖水灌入,窒息感如同巨手扼住了咽喉!陆云袖强忍着巨大的不适和蚀心掌毒翻江倒海般的冲击,死死闭住气息,凭借着强大的意志力保持着一丝清醒。她感觉身体重重地砸在厚厚、粘腻、散发着恶臭的湖底淤泥上,溅起一片浑浊的泥浆!
几乎是同时!
“嗖!嗖!”
几道黑影如同迅疾的游鱼,带着细微的水流波动,从他们头顶上方不足三尺的地方掠过!那是追兵的水鬼!他们显然没料到三人会突然沉底,依旧在目力可及的浅水层搜索!
陆云袖的心脏狂跳得几乎要炸开!她将身体死死地贴服在冰冷腥臭的淤泥里,右手紧握着阿福的手臂,左手摸索着抓住了沈知意冰冷的手腕。三人都如同三块陷入淤泥的石头,一动不动,连呼吸都彻底停止。
时间在极致的窒息和黑暗中,被拉得无比漫长。头顶上方,水鬼的身影还在晃动,搅动着浑浊的水流,发出沉闷的“哗啦”声。陆云袖感觉肺部的空气即将耗尽,眼前阵阵发黑,蚀心掌的剧痛混合着窒息的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一波波冲击着她的神智。阿福的身体在无意识的痉挛,沈知意的手腕冰凉得可怕。
就在陆云袖感觉自己即将彻底失去意识,准备拼死一搏冲出水面时。
头顶上方的水流搅动声骤然远去!水鬼似乎失去了目标,开始朝着其他方向搜索!
机会!
陆云袖用尽最后一丝残存的意志力,猛地一蹬水底淤泥!借着反冲之力,拖着几乎昏迷的沈知意和阿福,朝着斜上方、远离追兵搜索方向的一片更加茂密、如同水下森林般的芦苇丛根部,亡命般冲去!
“哗啦!”
三颗湿淋淋的头颅猛地冲破水面,贪婪地、剧烈地喘息着!冰冷的空气涌入灼痛的肺腑,带来一阵剧烈的呛咳!陆云袖眼前发黑,几乎栽倒,但死死咬住舌尖,剧痛刺激下强行保持清醒。她环顾四周,只见自己三人正藏身在一大片高大芦苇的根部,茂密的苇杆和垂落的叶片如同天然的帷幕,将他们暂时遮蔽。
身后远处的湖面上,追兵的小艇还在打转,水鬼的身影在附近水域浮沉搜索,但显然还未发现他们。
暂时安全了!但危机远未解除!
陆云袖急促地喘息着,冰冷的湖水顺着头发、脸颊不断流淌。她看向沈知意和阿福。沈知意剧烈地咳嗽着,吐出浑浊的湖水,脸色青白得吓人,眼神却依旧保持着一种令人心惊的清醒和警惕。阿福则趴在芦苇根上,意识模糊,只有微弱的呻吟证明他还活着。
“必须…离开这里…”陆云袖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破锣,她感觉自己的身体已经到了极限,蚀心掌的阴寒仿佛冻结了她的血液,左肩的伤口麻木中带着灼痛。她抬头辨认方向,夕阳的最后一丝余晖已沉入西山,暮色四合,浩渺的太湖笼罩在一片深沉的靛蓝之中。
西山!碧螺峰!落霞渡!青衫客约定的接应地点!
就在西边!
“走…向西…贴着芦苇荡…”陆云袖喘息着,挣扎着想再次架起阿福。但这一次,蚀心掌毒的剧烈反噬让她眼前猛地一黑,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踉跄,差点再次栽入水中!
“陆姐姐!”沈知意惊呼一声,连忙伸手扶住她。
就在这时,一直趴在芦苇根上、意识模糊的阿福,身体猛地剧烈抽搐了一下!他发出一声如同野兽濒死般的痛苦嘶吼,背后那被水浸泡过的伤口,在暮色中似乎隐隐透出一丝极不正常的暗红微光!
“呃啊——!”阿福猛地抬起头,双目赤红,布满血丝,眼神中充满了无法忍受的剧痛和一种原始的、近乎疯狂的野性!他竟凭借着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蛮力,挣脱了陆云袖的手,如同受伤的野兽般,手脚并用地在浅水淤泥中,朝着西面的芦苇深处,跌跌撞撞地爬去!速度竟比他们刚才拖拽时快上许多!
“阿福!”陆云袖和沈知意都惊呆了!
“九牛二脉?!”陆云袖脑中瞬间闪过老者提过的只言片语!难道这傻小子在濒死剧痛之下,竟意外激发了那传说中筋骨异禀的潜能?!
来不及细想!阿福这反常的举动虽然暂时脱离了掌控,却也歪打正着地朝着正确的方向移动!而且他弄出的动静,极可能再次引来追兵!
“追!”陆云袖一咬牙,强压下翻腾的气血和蚀心掌毒,搀扶起沈知意,踉跄着紧跟阿福爬行的痕迹,朝着西面芦苇荡深处亡命追去!
冰冷的湖水没过小腿,淤泥的拖拽如同无数双鬼手。陆云袖每一步都如同踩在刀尖上,蚀心掌毒带来的心悸让她眼前阵阵发黑,只能凭着意志死死支撑。沈知意也几乎耗尽了力气,全靠陆云袖拖拽。前方,阿福如同不知疼痛的野兽,在泥水中爬行的身影时隐时现,速度竟比她们两个伤者还要快上一线!
暮色越来越浓,太湖的夜晚降临,寒气更重。身后的追兵似乎暂时被甩开了一段距离,呼喝声变得遥远而模糊。但陆云袖丝毫不敢放松,她知道帖木儿绝不会善罢甘休!
不知在冰冷腥臭的芦苇荡中跋涉了多久,前方水域豁然开阔,一座孤峰在夜色中显出狰狞的轮廓,如同巨兽蛰伏。峰下,一处小小的、被乱石和荒草包围的简陋渡口在月光下若隐若现。渡口旁,只有几块被湖水冲刷得光滑的巨石,并无船只人影。
落霞渡!
终于到了!但约定的子时未到,接应的人在哪里?
阿福已经爬到了渡口边缘的乱石滩上,身体猛地一软,趴伏在冰冷的石头上,剧烈地喘息着,背后伤口那丝不正常的暗红微光也已消失,似乎那激发潜能的蛮力已经耗尽,再次陷入了半昏迷状态。
陆云袖和沈知意也终于踉跄着踏上乱石滩,几乎同时瘫软在地。冰冷的石头硌着身体,却带来一种劫后余生的虚脱感。
“子时…还没到…”沈知意喘息着,望向黑沉沉的水面,眼中充满忧虑。
陆云袖背靠着一块巨石,剧烈地喘息着,蚀心掌的剧痛如同潮水般汹涌袭来,让她浑身颤抖,几乎无法坐稳。她摸出怀中那枚在湖水中浸泡却依旧温润的白色玉佩,上面那个古老的“沧”字在月光下泛着微光。
“等…”她只吐出一个字,便再也说不出话,只能死死握着玉佩,警惕地扫视着漆黑的水面和身后沉寂的芦苇荡。追兵随时可能追至,而接应的人,又在何方?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冰冷的夜露打湿了衣衫,寒气侵入骨髓。阿福在昏迷中发出无意识的呻吟。沈知意蜷缩着身体,抱着冰冷的膝盖,眼神在希望与绝望间挣扎。
就在陆云袖感觉自己快要被蚀心掌毒和寒意彻底吞噬,意识开始模糊之际。
“哗啦……”
极其轻微、几乎难以察觉的划水声,从渡口前方那片被巨大礁石阴影笼罩的漆黑水面传来!
紧接着,一艘比青衫客那艘更加狭长、几乎完全融入夜色的黑色小舟,如同幽灵般,无声无息地从礁石阴影中滑出!
舟上,并无灯火。只有船头,静静伫立着一个同样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的身影。
那人身材高大魁梧,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粗布短褂,头上戴着一顶破旧的斗笠,压得很低,看不清面容。他手中并无船桨,只是负手而立,如同磐石。小舟仿佛自有灵性,缓缓地、精准无比地靠向了乱石滩。
陆云袖精神猛地一振!挣扎着想站起,却因蚀心掌毒的猛烈冲击而眼前发黑,身体晃了晃。
船头那高大的身影,斗笠微抬,两道如同实质般的锐利目光,如同暗夜中的鹰隼,瞬间扫过瘫倒在乱石滩上、气息奄奄的三人。他的目光在陆云袖紧握玉佩的手上停留了一瞬,又在阿福背后狰狞的伤口和沈知意苍白的面容上掠过。
没有言语,没有询问。
他只是缓缓地、极其沉稳地伸出了一只骨节粗大、布满老茧的大手,对着陆云袖三人,做了一个简单而有力的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