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寒子穿窗而遁,那刺骨的杀意与沸腾的寒气也随之消散了大半。静心阁内,只剩下远处警钟的余韵、破碎窗棂灌入的冷风,以及一地狼藉和浓重的血腥气。
陆云袖瘫坐在地,心脏狂跳,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她用力喘息了几口冰冷的空气,才勉强压下那几乎窒息的恐惧。目光扫过:云岫前辈倒在血泊中,气息微弱,生死不知;珠帘后谷主的身影依旧沉寂,但方才那一声咳嗽和抵挡指风的异动,证明他还未完全断绝生机;地上那碧光流转的玉匣——“沉碧寒魄”,如同寒冰中的心脏,散发着幽幽冷光。
“救人!必须救人!” 这个念头如同本能般在陆云袖脑海中炸响,压倒了所有的恐惧和无助。谷主若能活下来,云栖谷才有希望,她和云岫前辈才有一线生机!
她挣扎着爬起来,顾不得手臂被寒气割裂的伤口还在渗血,也顾不得全身的酸软冰冷,跌跌撞撞地扑向离她最近的云岫。
“云岫前辈!云岫前辈!” 陆云袖跪倒在云岫身边,声音带着哭腔。她颤抖着伸出手指,探向云岫的颈侧。指尖传来极其微弱的跳动,如同寒风中摇曳的烛火,随时可能熄灭。云岫脸色惨白如金纸,嘴唇青紫,肩头和胸口被寒玉掌力击中的地方,衣衫破碎,露出的肌肤呈现出一种诡异的青灰色,覆盖着厚厚的冰霜,寒气刺骨!更可怕的是,她的呼吸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每一次吸气都伴随着胸腔撕裂般的杂音。
“寒气侵脉,肺腑重创,肩骨碎裂…还有阴寒掌毒!” 陆云袖的心沉到了谷底。她出身杏林世家,虽武功低微,但医术根基扎实。云岫的伤势沉重到了极点,尤其是那侵入经脉肺腑的寒毒,如同附骨之蛆,正在疯狂吞噬着她最后的生机。
“药…药…” 陆云袖手忙脚乱地去翻自己随身的那个小布包。布包在方才的混乱中已被扯破,几样简单的伤药和几枚随身携带的银针散落出来。她捡起一个青瓷小瓶,拔开塞子,倒出仅剩的两颗赤红色的药丸——这是陆家秘制的“九阳护心丹”,虽不能解寒毒,却有固本培元、吊命护心的奇效,是父亲留给她保命用的。
她毫不犹豫地将一颗药丸塞进云岫口中,托起她的下颌,用内力小心地助其化开药力。药丸入喉,云岫毫无血色的脸上似乎泛起一丝极其微弱的红晕,但那微弱的心跳依旧岌岌可危。
“不行!寒毒太深,光靠丹药吊不住性命!” 陆云袖心急如焚。她目光扫过云岫身上凝结的寒霜,又看向地上那散发着幽幽寒气的“沉碧寒魄”。一个极其大胆、近乎疯狂的念头在她心中升起——以寒攻寒,驱散寒毒!
这想法极其凶险!沉碧寒魄乃天下至寒之物,寻常人靠近都会被冻僵,用它来驱毒,无异于引火焚身,稍有不慎,云岫立刻就会经脉尽碎而亡!但此刻,云岫命悬一线,常规手段已无力回天!
陆云袖咬紧牙关,眼中闪过一丝决绝。她小心翼翼地捧起那个冰冷的玉匣。入手瞬间,一股难以形容的寒意顺着手臂直冲心脉,让她激灵灵打了个冷颤,几乎握不住。她强运起家传的、仅能护住心脉的一丝微弱内力抵抗着,将玉匣放在云岫心口上方寸许之处。
那碧绿色的光华仿佛活物般流淌,丝丝缕缕的至寒之气渗透出来。陆云袖屏住呼吸,全神贯注,一手虚按在玉匣之上,感受着寒魄气机的流动,另一手捻起一枚细长的银针。她闭上眼,回忆着家传医典中关于疏导异种真气的记载,凭着医者对气机的敏锐感知,寻找着云岫体内寒毒与寒魄寒气之间那微妙的、极其危险的平衡点。
“嗤!”
银针精准地刺入云岫心口附近的“膻中穴”!针尖微颤,陆云袖小心翼翼地引导着一丝极其微弱的寒魄之气,如同最精巧的绣花针引线,探入云岫被寒毒淤塞的经脉!
“嗯……” 昏迷中的云岫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身体剧烈地抽搐了一下!体表的寒霜似乎更厚了一层!陆云袖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指尖因为极度的紧张和寒冷而颤抖,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她死死稳住心神,凭借直觉和医者的本能,缓缓捻动银针,将那丝至寒之气导入寒毒盘踞的节点!
就在寒魄之气与云岫体内凌寒子留下的寒毒接触的刹那——
“滋啦……”
仿佛冰水浇在烧红的烙铁上!一股肉眼可见的淡蓝色寒烟猛地从云岫肩头的伤口处逸散出来!那原本凝结的青灰色寒霜,竟以银针为中心,开始缓慢地消融、退散!云岫抽搐的身体渐渐平复下来,虽然依旧冰冷,但那深入骨髓的僵硬感似乎减弱了一丝,微弱的呼吸也稍微顺畅了一点点!
有效!陆云袖心中狂喜!她不敢有丝毫放松,精神高度集中,小心翼翼地控制着寒魄之气的输入,如同在万丈深渊上走钢丝。银针在她手中仿佛有了生命,在云岫胸腹几处要穴接连刺入、捻动、引导。每一次下针,都伴随着云岫身体的微颤和寒烟的逸散,陆云袖的衣衫也早已被冷汗浸透。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一炷香,却漫长得如同一个世纪。陆云袖脸色苍白如纸,内力几乎耗尽,持针的手抖得厉害。云岫体表大部分的寒霜已经消退,青灰色的死气淡去许多,呼吸虽然微弱但趋于平稳,心跳也稍稍有力了一些。致命的寒毒,竟真的被那霸道的寒魄之气暂时压制、驱散了大部分!
陆云袖长长吁出一口浊气,几乎虚脱。她小心地将玉匣挪开,盖上匣盖,那刺骨的寒意才稍稍减退。她瘫坐在地,看着云岫暂时脱离了最危险的关头,紧绷的心弦才稍稍松弛,一股巨大的疲惫感涌了上来。
但危机远未解除!云岫只是暂时吊住了性命,伤势依旧沉重无比,需要高明的内功和药物治疗。更重要的是——珠帘后的谷主!
陆云袖挣扎着站起,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小心翼翼地走向那垂落的冰晶珠帘。每一步都踩在冰冷的寒冰岩上,发出轻微的回响。她轻轻拨开珠帘,珠玉碰撞,发出清脆空灵的声响。
帘后,一个清瘦的老者盘坐在蒲团之上,双目紧闭。他身着朴素的灰布长袍,须发皆白,面容枯槁,笼罩着一层浓得化不开的青黑死气,正是那“碧磷砂”剧毒深入骨髓的征兆!他的嘴唇干裂发紫,气息微弱得几近于无,胸膛几乎看不到起伏。最触目惊心的是他左胸心口偏上的位置,灰布长袍被洞穿了一个小孔,周围凝结着一圈淡蓝色的冰晶——那是凌寒子冰魄指留下的创伤!虽然被谷主最后关头以“玄冰无相罡”勉强挡下大半威力,但残余的指力和寒气依旧侵入了心脉,与那霸道剧毒相互纠缠,加速着生机的流逝。
“好…好厉害的毒…好阴寒的指力…” 陆云袖倒吸一口冷气,心沉到了谷底。谷主的状态比云岫更加凶险!毒入骨髓,寒气侵心,内外交攻,生机如同风中残烛,随时可能彻底熄灭!那“九阳护心丹”只剩最后一颗,但面对这双重绝杀,一颗丹药无异于杯水车薪!
怎么办?陆云袖焦急万分。她环顾四周,这静心阁清冷空旷,除了寒冰岩壁,再无他物。她目光再次落在地上那碧光隐隐的玉匣上——沉碧寒魄!此物蕴含天地至寒本源,连凌寒子的寒玉真气都能克制,或许…或许也能对这侵入心脉的冰魄指寒毒有所作用?至于那“碧磷砂”剧毒…
陆云袖脑中飞快转动,回忆着父亲讲解天下奇毒时的只言片语。“碧磷砂”性烈如火,中者五内如焚,偏偏又阴毒无比,焚毁生机。而沉碧寒魄的至寒之气…是否能以寒制火,暂时压制住那焚身之毒?这又是一个极其凶险的尝试!寒魄之气霸道无比,谷主此刻心脉受创,生机微弱,稍有不慎,寒气反噬,立刻就会心脉冻结而亡!
“赌一把!必须赌一把!” 陆云袖知道,这是唯一的希望!谷主绝不能死!
她深吸一口气,再次捧起那冰冷的玉匣,走到谷主面前。这一次,她更加小心谨慎。她将玉匣轻轻放在谷主盘坐的双膝之间,并未打开匣盖,只是让那丝丝缕缕的至寒之气自然散发出来,缓缓笼罩谷主周身。
然后,她取出最后一颗“九阳护心丹”,小心地送入谷主口中。丹药入口即化,谷主枯槁的脸上似乎泛起一丝极其微弱的暖意,但那青黑死气和胸口的冰霜依旧顽固。
陆云袖凝神静气,再次捻起银针。这一次,她更加如履薄冰。她选择刺入谷主心口周围的几个极其细微的、辅助心脉运行的隐穴,针法轻柔舒缓,如同春风拂柳,不敢有丝毫强力的引导。她的目的不是用寒魄之气去冲击,而是让那自然散逸的、相对温和的寒气,缓缓渗透,如同冰雪覆盖燃烧的炭火,尝试着去中和“碧磷砂”的灼热毒性,并抚平冰魄指寒气带来的创伤。
时间一点点流逝。陆云袖全神贯注,额头的汗水滴落在冰冷的寒冰岩上,瞬间凝结成冰珠。她小心翼翼地感受着谷主极其微弱的气息变化,调整着银针的深浅和玉匣的距离。
终于,在陆云袖内力即将彻底耗尽、精神濒临崩溃的边缘,她看到谷主心口那圈淡蓝色的冰晶,似乎…似乎消融了一点点?那笼罩面门的青黑死气,也仿佛…淡化了一丝丝?谷主的呼吸虽然依旧微弱得难以察觉,但似乎…稍稍延长了一息?
微小的变化!但在这绝境之中,任何一点向好的迹象都如同黑暗中的曙光!
陆云袖几乎要喜极而泣。她不敢停下,强撑着继续维持着这脆弱的平衡。
就在此时——
“砰!砰!砰!”
“陆姑娘!陆姑娘!你在里面吗?快开门!谷中出大事了!”
静心阁那沉重的寒玉大门,被人从外面用力拍打着!石磊焦急万分、带着惊恐的呼喊声穿透门板传了进来!
“凌师叔…凌师叔他带着戒律堂的弟子,拿着谷主手令…不,是假的!是假的!他们说云岫师姐是叛徒,勾结外人害了谷主,要…要封谷拿人!他们朝这边来了!快开门啊!!”
石磊的声音充满了恐惧和绝望!
陆云袖浑身剧震,刚刚升起的一丝希望瞬间被巨大的惊恐淹没!
凌寒子!他果然没有走远!他竟敢公然反扑!还伪造了谷主手令!戒律堂的弟子…那是云栖谷最精锐、也最听命于凌寒子的力量!他们若冲进来,看到眼前这景象,她和昏迷的谷主、重伤的云岫,绝无生路!
冷汗瞬间浸透了陆云袖的后背。她猛地看向地上昏迷的云岫,又看向气息奄奄、无法开口的谷主,再看看那扇被拍得砰砰作响的大门……
孤立无援!强敌将至!最后的庇护所,转眼就要成为绝地!
她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