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的林穗穗,全然没有注意到,走廊拐角的阴影里,站着个熟悉的身影。
拐角处,陆临舟靠着冰冷的墙,军绿色外套的袖口还沾着点室外的寒气。
他把处理袁莉莉的文件交给吴站长后,找到了徐蕊,了解了一下袁莉莉其他的情况。
袁莉莉不是个能善罢甘休的人,他得把人解决干净。
从徐蕊办公室出来,就看到林穗穗扶着墙走向洗手间的背影。
他清楚听见她压抑的干呕声,伸出手想要过去拍拍她的背。
却又猛地顿住,收回来。
陆临舟拿了一沓纸,轻手轻脚地放到她手边,没让她发现。
他却清晰地看到她因为干呕,从脖颈红到了耳尖,一看就难受得厉害。
林穗穗缓过来了,他就躲到一边等着。
见她狼狈难受的模样,陆临舟的喉结悄悄滚动,眼神里的冷意不自觉软了几分。
怀孕本就辛苦,她还吐得这么厉害,肯定难受坏了。
直到林穗穗的身影消失在办公室门口,陆临舟才猛地回过神,抬手按了按眉心,心里窜起一股莫名的烦躁。
她怀的是吴景越的孩子,跟吴景越早就越过了界限,他凭什么还在这里心疼?
凭什么还放不下?
明明一遍遍告诉自己,孩子不是他的,她马上要嫁给吴景越,他们之间早该断了。
可他的目光还是忍不住跟着她的背影走,连呼吸都放轻,怕惊扰到她。
走廊里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那些被他刻意压下去的画面又冒了出来。
他们在柳湾村有多开心,他现在就有多痛。
他甚至在想,如果他永远都是那个傻子,她是不是就会一直在他身边守护他。
不,也不能。
她要有自己的人生,她不能永远守着一个和小孩子的一样的傻子。
陆临舟深吸一口气,转身走向洗手间,拧开自来水龙头。
冬天的冷水刚碰到掌心,就带着刺骨的寒意,顺着指缝往下淌,冻得他指尖发麻。
他掬起水往脸上泼,冰凉的触感瞬间漫开,从脸颊传到后颈,让混沌的脑子清明了几分。
水珠顺着下颌线往下滴,落在洗手池里,溅起细小的水花。
陆临舟看着镜子里自己发红的眼尾,突然自嘲地勾了勾嘴角。
这一切,哪里是她的问题?
明明是他自己的错。
她给过他那么多机会,这么长时间,她都没彻底推开他。
是他犹豫着、退缩着,把那些时间和机会,全弄丢了。
他就慢了一步。
他父母不再敢明着阻挠他们,他们明明已经可以在一起了。
这样的错过,才最让人后悔莫及。
可……他们就不能不错过吗?
————
袁莉莉家是船厂分的两居室,在筒子楼里算是顶好的。
地板铺着浅灰色瓷砖,客厅摆着去年厂里评优发的缝纫机,墙角还放着台半导体收音机,窗台上摆着几盆绿萝,都是袁母精心打理的。
往日这个点,袁母应该是哼着歌收拾家务,袁父坐在皮椅上看厂报,可今天客厅里却静得吓人。
袁母坐在缝纫机旁,手里攥着刚织了一半的毛衣,眼圈通红:“老袁,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在后勤科当副科长这么多年,手底下管着七八个人,从没出过岔子,怎么突然就被辞退了?你这仓库主任也当了五年,怎么说降就降成普通保管员了?”
袁父靠在皮椅上,手指无意识摩挲着椅扶手。
这椅子是他去年升主任时厂里给配的,平时在厂里谁见了他都得客客气气喊声“袁主任”。
现在却突然被撸了职,连带着妻子也丢了工作,他实在想不通。
“我早上去仓库还跟调度科的人对账,没半点风声,怎么厂长办公室一道通知下来,说降就降?咱们家在厂里也算有头有脸,怎么会出这种事?”
玄关传来钥匙转动的声音,袁莉莉低着头走进来。
她头发乱糟糟的,脸上还带着淡红色的巴掌印。
往日她回家,总会先喊着要吃妈妈做的点心。
今天看着客厅里沉闷的气氛,脚步顿了顿,蔫头耷脑的,下意识就想往卧室溜。
“莉莉!站住!”袁父抬头看见她,把手里的厂报往桌上一拍,声音带着压抑的火气:“你今天去广播站,是不是闯祸了?”
袁莉莉的后背瞬间绷紧,声音细若蚊蝇:“我……我没有啊。”
她不敢回头,怕对上爸妈的眼睛。
家里这套好房子、爸妈在厂里的体面,都是她平时炫耀的资本,现在要是因为自己没了,她怎么敢说?
袁母赶紧起身拉过女儿,指尖触到她冰凉的手,心里更慌了:“莉莉,你跟妈说,是不是在厂里得罪人了?你爸现在被降职,我也被辞退,以后我们家这体面日子,怕是过不下去了。”
她平时在后勤科管着人,走到哪儿都有人敬着,一想到以后要被人指指点点,眼圈更红了。
袁莉莉愣愣地点头,眼泪突然就掉了下来。
她怎么也没想到,陆临舟真的这么狠,不仅要毁了她,连爸妈的职位和家里的风光都要一并夺走。
“你知道?”袁父猛地站起来,眼神锐利。
他平时最疼女儿,也最了解她的脾气。
要是往常家里出这种事,她早该跳起来喊着要去厂里理论了。
可今天却这么安静,还不敢看他们,显然是心里有鬼!
袁莉莉心里一紧,赶紧摇头:“我真不知道!是不是你们在厂里得罪人了?”
“啪!”袁父猛地一拍桌子,声音陡然提高:“你还敢嘴硬!我和你妈在厂里兢兢业业,从没跟人红过脸!是不是你在外面闯祸了?!”
他太了解女儿的性子,骄纵又爱惹事,这次家里出事,十有八九和她有关。
袁莉莉被吓得一哆嗦,眼泪差点掉下来,却还是咬着牙狡辩:“我没有……我能闯什么祸……”
就在这时,“咚咚咚”的敲门声突然响起,打断了她的话。
袁父瞪了她一眼:“我待会儿再跟你算账!”
说着,袁父起身去开门。
袁莉莉松了一口气,趁机往房间挪了两步。
刚要伸手推门,身后却突然传来一道冷冽的声音。
“袁莉莉同志,急着走干什么?不听一听厂里的处理结果吗?毕竟,这一切都是你导致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