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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书迷 > 其他类型 > 远别离 > 第404章 罔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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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宙圣象被击碎,散作游弋于虚空的绚烂星云,而荒母遗壤眉心的黑点也淡去,撼树的蚍蜉终是竭尽了气力。

大陆都被打裂,真龙与荒母却还是没能分出胜负。

“这般破坏,你也有一半的功劳。”遗壤道。

令狐化龙面色沉重。他岂能不知天帝的战斗,会造成怎样的破坏,但倘若他不出手面对荒母遗壤,一切都将湮灭。

“孤所负之骂名,用不着你来费心。”令狐化龙道。

“谁又能超然物外,对着过去的残梦,说一声不在乎。”荒母遗壤手一招,莽荒六剑同时回到她的掌控。

“吾等的世界很简单,无非族类、血缘、优胜劣汰、物竞天择。弱小的生命很短暂,脆弱的幼崽会早夭,不必拖着残躯苦苦煎熬,靠着强者的施舍苟活。”她看着令狐化龙的帝座,“皇帝,不是谁都有你这样幸运的人生,对‘活着’怀有这样强烈的热诚。天灾,是最公平,最同仁的出路。”

始皇帝六剑飞回令狐化龙身边,环绕在帝座“宇宙蜗角”之侧,嗡嗡剑鸣如同朝颂。他要说的话,让众人感到动容。

“十八年前,在这场战争中牺牲的第一个人,叫顾东。他不是修士,只是后龙灵卫军团的一名斥候。他在乌梅古城被藏匿流沙中的荒兽偷袭,开膛破肚,却忍着剧痛,将最后一份情报绑上信鸽的腿,最终失血而死。”令狐化龙道。

“孤记得每一个牺牲者的名字,和他们为帝国所做的一切。站在孤身后的一切生命,人族、龙族、兽族、海族、枭阳族、厌火族、周饶族、荧眼族、羽人族、钉灵族、氐人族、地上的族、天上的族、海中的族,三百年前将命运交托与孤,孤无以为报,唯有持稳这治世之舵,一点一点,将这原本不公的土地,变成无忧的乐土。”

“你想要推倒与毁灭,而孤想要改变与革命。你称之为弱小的,孤却引为可贵。山若崩,便从头越,今日与你俱焚的,也唯有孤之残躯!”

言出,山川江海皆俯首,他从帝座站起,拔剑击柱,昂然挺立。

“陛下!”

关河之后有长啸震天。这声陛下,将成为此后千万年所有生而不凡者的模范——原来世上,真有天子守国门。

荒母遗壤轻笑。她没有人情,只知道眼下,始皇帝只剩下最后一搏的余力。骗过死亡,承担代价换来这一战的凯旋,终究只是他夸下的海口。

“生吾之生,灭吾之灭;凡世之病,吾到皆除。”

一句轻吟,伴随道音。龙宫盏一怔,旋即恍然。

是啊,这场震古烁今的战斗,必然,也只能用终之式的对决来决出胜负。莽荒六剑对始皇帝六剑,六道轮回,归于一统。

令狐化龙见遗壤念诵解放语,手掌一挥,始皇帝六剑也在奔潮之辇上陈列。铸造这六把神剑的宗师,已经驾鹤西去,而这六把剑要守护的人们,还在殷切地仰望着。

君不见令狐化龙登天台,一呼风雷暝霄汉,三百年前曾封禅。

“帝尽并兼、天下黔首、度量明壹、咸使闻之。”

隆隆道音,竟是那帝国律法、祭天之辞。他吟诵解放语,如若帝王下诏,以手中剑,为天下请愿。

荒母遗壤倒持六剑,一拳击出,排山倒海。这一瞬她长发化作的血河之上,草木茂盛,猩红的花朵在生命温床摇曳舞蹈。低垂的眼帘抬起,她的眼睛像猫瞳一般,在黑暗中闪着荧光。

她是母亲河畔,一颗以毁灭治愈世界的石头;她是一块被遗忘的土地,漂流在每一片繁华喧嚣之间。她用祭祀神官如泣如诉的音调,歌唱出终之式的真名——

“芥子·泗滨石阳之天。”

另一边,令狐化龙的解放语,也吟诵到了尽头。他身边的六剑,幻化出六个人影——乐正峥、赫连纲、柳斩绫、令狐青、风景杀、文欲染,分别手持重华、维衡、决云、申锡、正则、万乘,环绕在令狐化龙身侧,剑指莽荒之母。

他早已将自己生命的重量,与他的伙伴、亲人、爱人牵绊在一起。相同的芥子,却构造不同的人,是故生命超越无神万物的地方,就在于这些羁绊。

诸位,不论我们之间,隔着多少境界、多少生死,我都始终如一。

龙宫盏、玄潭牧、帝江曦、北潇、牧青瞳交换着眼神,目光中有着相同的感动。那一辈,以伙伴相称的人们,时光荏苒之后依然情比金坚。

我多希望这种情谊,能够代代传承,直到有一天日月不再升起,时间再无意义。

令狐化龙和他的同伴们,就这样相视一笑,用不同的音色,一同道出终之式的真名。

“须弥·天龙罔极。”

锐器,擦过石头粗糙的表面,一粒火星迸射而出,燎原而过,刹那间点亮了万家灯火。令狐化龙与荒母遗壤的胜败结局,在终之式碰撞的那一刻就已经注定,而这徒然苍白的绚烂,只是一个时代最后的残响。

那年他走出荒村,一头栽进这个陌生的世界。龙族的浮岛不接纳他,人世的宗门亦不接纳他,所有人听到他的志向,都只道是狂人的痴语。

独爱美酒的穷小子,没落圣人世家的少主,才华横溢的活泼少女,和一个为龙乡抛弃、被凡骨抚养长大的少年。谁能想到,他们找到彼此后,那些狂人的痴语,最终都成了真。

“哥们我以前可不爱喝酒,是乐正峥这家伙刚出事那会,天天深夜买醉,陪着陪着,就戒不掉了。”

“你不爱喝?那天在酒窖后鬼鬼祟祟的是谁?”

“别吵别吵,这步棋我本来都已经想好了......”

令狐化龙坐在棋盘前,绞尽脑汁苦索,在他的对面,少女笑吟吟地等待着他落子,仿佛胸有成竹。

累土已成山,天龙已出海。属于我们这一辈的巅峰一子,我想了整整三百年。

遗壤啊,这一个时代的羁绊,岂是你,能够撼动!

诸繁景如业障散去,一颗石头落地,那江湖泛起最后一片波澜,却已是空空荡荡渺无人烟。

令狐化龙站在城关前,奔潮之辇、宇宙蜗角、伙伴们的幻象,都消失地无影无踪。他的力量像潮水一样消退——从死亡那里骗来的最后一舞,终是落幕。

“龙宫盏。”

他回头看向城墙上,招呼龙宫盏走到他身边。在旁人看来,这是无上的荣耀,而龙宫盏了解,在他们不知道的角落,罗宣与罗默,早已像这样并驾齐驱,生死相托。

“这二十年的课业,受教了。”龙宫盏在稍后他半步的地方停下。

荒母遗壤化作的那颗石头,就躺在不远处。只移开注意力几息时间,它似乎就要泯然于大荒的尘埃,再也难以辨别。“

“龙宫盏,我们所做的事情,不会有美名留存。”令狐化龙道,“千万年后,你不是英雄,孤也不是。孤若令你拯救这人世,却毁了你的人生,你还会认孤,是你的老师吗?”

残阳下,巨大的脐带从天穹垂落。龙宫盏抬头,那天际的赤红逐渐深沉,就像愈燃愈旺的烙铁,在脐带的另一头沸腾着山海。

他的回答不言而喻。

仿佛使命完成交接,失去力量的令狐化龙转身,与龙宫盏擦肩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