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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福酒楼的暖阁气息尚未散尽,走出酒楼大门后,秦明与韩非两人便被咸阳深秋的凉风扑了满脸。

秦明走路稳稳当当,韩非的身形稍微有些晃悠。

两人就这样走在咸阳城的街道上。

秦明不放心韩非自己一个人,便直接送他回到了右丞相府。

“好了,我这都到家门口了,你可以回去了。”

韩非摆了摆手。

秦明点了点头,嘴角勾着浅淡的笑意,脚下却没动。

他就站在离府门几步远的地方,灰白色的衣袍在夜色中显得格外清晰。

还有那双眼睛,在灯笼光下亮得清明。

他就站在那里,目送着韩非往丞相府的大门走去。

韩非刚踏进了大门,秦明突然出声叫住了他。

“韩非。”

韩非疑惑的回头,有些朦胧的神志并没有发现这是秦明第一次叫他韩非。

“还有事?”

“有件事想提前告诉你一声。”

秦明的声音平淡。

“什么事?”

“之前统一六国时,大秦把六国的王室成员全都迁移到了咸阳。

他们在咸阳扎稳脚跟后,便开蠢蠢欲动了。

我相信这些年来,你应该也收到了不少来自韩国王室的密信……”

秦明的声音顿了顿。

听到这里的韩非也已经猜到秦明要说的是什么事了。

“你打算对他们动手了吗?”

秦明微微颔首道。

“之前他们便组织过刺杀活动,两年前他们又意图染指咸阳黑道……

而近些日子,他们又开始不安分了……”

此时,韩非身上的酒气已经消散大半。

“你以前的目的呢?”

对于秦明当初把六国的王室成员囚禁到咸阳的目的,韩非是知道的。

“对于六国王室手中所掌握的资源,张良这些年已经摸的差不多了……”

这次韩非没在说话,秦明继续道。

“不过你可以放心,我不会对他们做的太绝,我只会对那些不安分的人动手,对于他们已经接受现实安分守己的王室成员,我不会动他们的……”

韩非还是没有说话,气氛似乎就此僵住了。

当初秦明说服他的时候,说过会过韩国的王室成员。

如今到了迫不得已要对他们动手的时候了。

所以秦明才会在今晚试探一下韩非的态度。

不过他相信韩非是不会阻止什么的。

因为秦明知道,对于韩国的王室的韩非并没有太多的情感。

他在乎的只有红莲公主一人。

片刻后,韩非才语气平淡的开口道。

“韩非在十几年前就已经死了,现在只有大秦右丞相冯去疾……”

听到这话,秦明没再说什么,直接转身离开。

韩非一直看着秦明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夜色中。

“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逭……”

呢喃了一句后,韩非才有些疲惫的转身继续向府内走去……

任由那扇朱红大门在身后缓缓关上,将夜色与过往的一切都隔绝在外…………

日子过得快,转眼又是一年冬天。

咸阳的雪下得比往年都要早,刚入腊月,便飘起了鹅毛大雪,短短几日,整个咸阳城就裹上了一层厚厚的白色。

寒风像是刀子一样刮在脸上,出门的人都裹紧了衣袍,缩着脖子匆匆赶路。

今年的冬天似乎比之前的冬天都要冷上一些……

不过秦明倒是不怎么担心,这些年他做的准备已经够多了。

或许会发生冻死人的事情,但绝对不会是大规模的情况。

秦明坐在凉亭下,目光看着院子里里纷飞的大雪,手里则捧着一盏温热的茶。

茶雾袅袅,模糊了他眼底的神色,却没遮住那份笃定……

或许是心有所感,今年他早就做足了准备,大秦各郡粮仓里粮食都填满了。

各地库房里的棉衣、炭火也备得充足,还让人在贫民区搭了暖棚,烧了热汤。

就算冬天再冷,或许会有个别冻饿而死的情况,但绝不会出现大规模被冻死在街头的情况。

就算是在后世,也不可能保证冬天不会冻死人吧......

秦明轻轻啜了口茶水,暖意顺着喉咙往下滑,热茶驱散了他周围环境的寒意。

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茶杯的边缘,他忽然自嘲地笑了笑。

说到底,他不过是个空有一身蛮力的武夫,能做的基本上都做了。

能做到如今这样,他已经是尽了全力了……

如此寒冷的冬天,大多数人,无论是达官显贵,还是平民百姓基本都选择在家待着,能不出门就不出门。

所以即便是咸阳城,也不复平日里的繁华。

然而,这几天的渭水南边却显得有些热闹。

就是那片专门划出来给六国王室的地方。

时不时的会传出一阵哭闹声……

渭水南岸的雪积得比别处厚些,压弯了枯树枝桠。

也掩去了往日里刻意维持的体面……

一队身穿黑甲的秦军将士踩着积雪而来,靴底碾过冰层的声响在寂静里格外清晰。

这些年来,随着咸阳城的不断扩建,守城的将士也不断增多。

但咸阳城的百姓们都知道。

除了皇宫里的禁军以外,咸阳城还存在两支特殊的军队。

大秦统一六国以后,这两支军队的将士便逐渐不见了踪迹。

至少咸阳城明面上的守城军队都已改头换面。

但咸阳城只要背后有点儿势力的人都知道。

那两支队伍并没有从咸阳城消失,只不过是隐退到了幕后。

只要咸阳城发生点儿不同寻常的事,那些老咸阳人,依旧能看到一些熟悉的面孔。

而现在出现的正是第二大队,为首的大队长面容冷硬,腰间挂着的佩刀被寒风刮得轻响,却半分都没冲淡队伍里的肃杀之气……

“奉陛下军令,围了韩氏宅邸,无关人等不得出入!”

第二大队大队长抬手喝令,声音穿透雪幕。

将士们迅速散开,将那座挂着“韩府”木牌的院落圈得密不透风。

府门被强行踹开时,几个身着锦缎的仆从还想阻拦。

结果见到一群身穿陌生盔甲的将士们亮出来的冰冷刀刃时,顿时吓得缩了回去,连滚带爬地往里通报……

为首的第二大队第二小队的队长并没有阻拦。

反正现在整个府邸连只苍蝇都飞不出去了。

哦对了,现在是冬天,好像也没苍蝇了……

屋内正燃着价值昂贵的银丝炭,暖意裹着酒气飘出门缝。

韩成,前韩国宗室里最不安分的一支。

此时他正悠然自得的捏着酒杯。

就算韩国被灭了,他依旧享受着最奢华的生活。

这就是韩国几百年来积攒下的底蕴……

他对面还坐着一人,是赵国旧族赵歇。

两人面前的案几上摊着一张揉皱的绢布,上面歪歪扭扭画着咸阳城防图。

“再过几日便是腊祭,城门守卫必松,到时候……”

韩成的话还没说完,院外的喧哗声突然撞进来,他猛地搁下酒杯,脸色瞬间煞白。

“韩成、赵歇,涉嫌勾结旧部,意图谋逆,跟我们走一趟!”

又是一脚,第二小队长直接踹开了房门,黑甲上的雪粒落在暖地上,迅速化成水渍。

看到来人身穿黑甲。

韩成与赵歇两人的脸色瞬间变的煞白。

韩成还想挣扎,口中喊着。

“我乃韩国宗室,你们怎敢动我!

你们知不知道我族兄乃是你们大秦的……”

“啪!”

韩成后面的话还没说出口,便被一巴掌扇在了脸上,他的声音瞬间戛然而止。

“有些话,你最好想清楚了再说。”

第二小队长冰冷的声音让韩成的脑子冷静了不少。

同时他也识趣的闭上了嘴……

紧接着韩成便被一把按在案几上,手腕也被铁镣锁得死死的。

赵歇在被破门的第一时间便身手矫健的往屏风后面躲去。

毕竟他本身还是个二流高手,如果这点儿反应都没有,就这么坐以待毙。

那这么多年的苦练岂不是白废了?

结果他刚躲到屏风后面,想要伺机而动。

下一刻便感觉后背传来一阵寒意。

此时,一名第二大队的成员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他身后。

冰凉的刃尖贴着他的衣领,逼得他浑身发颤。

二流高手?

不好意思,二流高手在第二大队都是稀罕人儿……

院外的哭闹声这时才真正炸开。

韩成的家眷们扒着门框,被黑甲将士们毫不留情的扯着带走。

妇人的叫嚷混着孩子的哭声,在寒冷的空气中格外的响亮。

引得附近几处府邸的仆从都忍不住出门查看。

待看到浑身散发着肃杀之气的黑甲将士们时,又迅速退了回去……

“还有魏氏、燕氏那几家,按名单搜捕,不得遗漏。”

大队长的目光扫过远处的几座府邸。

那里已经派其他小队过去了,现在的情况应该跟这里差不多。

雪还在下,落在黑甲上,很快积了薄薄一层。

黑色的玄甲在渭水南岸的冬日里,成了最清晰的警示……

被押在路上的韩成回头望了一眼自家宅邸,大门上的铜环还在晃动,却再也回不去了……

他忽然想起前段时间收到的密信,信里说“秦人有所图,不敢对宗室动手”……

可此刻铁镣的寒意贴着皮肤,才让他彻底明白。

大秦的“不赶尽杀绝”,从不是对谋逆者的宽容……

雪越下越大,将士兵们的脚印很快覆盖。

几天后,渭水南岸的喧闹渐渐平息,只剩下寒风卷着雪粒,刮过那些紧闭的院门,像是在为昔日的六国,唱最后一支挽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