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灵殿内的药香混着青铜灯盏的暖意,在空气中织成一层柔软的纱。四张软榻沿墙摆放,榻边瓷碗里的药汁泛着琥珀色微光,映得榻上人的脸色多了几分血色。白诗言靠在软枕上,指尖反复摩挲着手腕那圈淡青勒痕,那是之前被邪祟缠上时留下的印记,虽已浅淡,却仍能想起当时被铁链勒住的窒息感,以及墨泯冲过来替她挡下邪祟攻击的模样。
“还在摸那痕迹?”墨泯的声音从旁传来,她坐在邻榻,正用银剪小心翼翼剪开新的纱布,左臂上缠着的旧纱布已渗出血丝,那是在积骨室为护白诗言,被黑袍人掌风扫到留下的伤。“大夫说再过两日就能消,别总盯着看,越看越觉得疼。”
白诗言抬眼,见她低头时鬓角垂落的发丝沾了点白色药粉,伸手轻轻帮她拂去:“你的伤比我重,怎么反倒关心起我了?”
墨泯动作一顿,耳尖微微泛红,慌忙避开她的目光,将剪好的纱布覆在伤口上:“我……咳,我不怕疼。倒是你,被瘴气迷晕时,脸白得像纸,嘴唇都没了血色,我还以为……”话没说完,她把剩下的话咽回肚里,当时她抱着昏迷的白诗言,只觉得怀里人轻得像片羽毛,生怕稍一用力就碎了,那种恐惧,她再也不想经历第二次。
白诗言知道她想说什么,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语气带着安抚:“我这不是好好的吗?倒是那黑袍人,你再想想,除了动作快、声音哑,还有没有别的特征?比如身上的气味,或者用掌时的习惯?”
墨泯闭上眼睛,眉头紧锁着回忆当时的细节:“当时太乱,我只记得她身上有股腐木混着霉味,像是常年待在潮湿的地方。还有她的手,戴着手套,却能看出指节很粗,不像是常年炼丹或读书的人,倒像……练过硬功、常握兵器的。”她顿了顿,补充道,“而且她用的掌法,开头那三式和断云崖的基础掌法很像,只是后面加了邪术,让掌风裹着瘴气,若不是我小时候看过类似的招式,说不定反应不过来。”
两人正说着,殿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弟子略显慌张道:“青长老!”话音未落,青长老就带着两名弟子闯了进来,目光扫过殿内,最后死死落在红药的软榻上,脚步都带了急意。
红药刚醒半个时辰,清心丹压下了眉心的灰雾,却依旧虚弱得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见青长老进来,她下意识往榻里缩了缩,指尖攥紧了身下的棉垫,声音带着怯意:“师父……”
“红药!你感觉怎么样?”青长老快步走到榻边,伸手就要探她的脉搏,语气里满是急切,“清心丹吃了吗?有没有觉得心口发闷,或者头晕恶心?”
红药轻轻避开他的手,头垂得更低,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师父,我没事,就是有点累。守灵玉……”提到这三个字,她眼眶瞬间红了,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似的往下掉,砸在棉垫上晕开小水渍,“我没护住它,还害你们都受了伤,花尊选拔……恐怕也……”
“胡说什么!”青长老打断她,语气带着几分严厉,却又藏着不易察觉的心疼,他伸手将红药额前的碎发拨开,“选拔的事不急,你的身子才重要!守灵玉丢了,我们再找就是,你可不能垮,你可是青枫院最有希望的弟子!”
他正说着,殿外又传来沉稳的脚步声,白长老和郝长老并肩走了进来,两人脸色都格外凝重,手里还拿着一卷泛黄的纸,那是守灵窟的地形图。“青长老,先别激动,”白长老走上前,轻轻拍了拍青长老的肩膀,语气带着无奈,“守灵窟的搜查结果出来了,除了我们留下的脚印和血迹,没找到任何黑袍人的线索,连守灵玉的碎片都没见着,所有机关都只留下被动过的痕迹,没抓到半点把柄。”
“怎么会这样?”青长老猛地转身,声音拔高了几分,带着难以置信,“那黑袍人总不能凭空消失吧?守灵窟就那么大,机关都是我们亲手设的,她怎么可能一点痕迹都不留下?”
郝长老叹了口气,将手里的地形图递过去:“这是搜查弟子画的路线图,你看,她避开了所有明桩暗哨,甚至连积骨室那处只有长老知道的隐藏通道都摸清了,显然是提前踩过点的。依我看,她要么是断云崖的老人,要么就是有人故意给她透了消息,里应外合。”
白诗言听到这话,突然开口,语气带着笃定:“我觉得她更像断云崖的人。当时她触发机关时的手法很熟练,不是第一次接触的生手,而且她精准知道守灵玉藏在玉棺底下,那地方连我们都是找了半天才发现的,外人根本不可能知道。”
墨泯立刻点头附和:“诗言说的对,还有一点,她攻击我们时,掌风里裹着的瘴气,和守灵窟深处的腐心瘴一模一样,像是能随意操控瘴气,若不是常年待在断云崖,根本不可能做到这点。”
青长老越听越急,在殿内来回踱步,脚步踩得地面发出轻响:“这么说,黑袍人就在我们身边?可断云崖的弟子和长老加起来上百人,怎么查?还有花尊选拔,总不能就这么算了吧?红药为了这次选拔,熬了十年,每天天不亮就练掌,连丹药都舍不得多吃,就为了今天!”
“青长老!”白长老扶了扶胡须,语气沉稳下来,“选拔的事,我们得从长计议。守灵玉是初代花尊留下的信物,没有它,就算选出花尊,也无法开启秘阁继承灵力,选拔也就失去了意义。当务之急,是先查清黑袍人的身份,防止她用守灵玉做坏事,那玉里藏着断云崖的秘辛,绝不能落入外人手里。”
“可红药……”青长老还想争辩,却被红药的声音打断:“师父,算了。”她抬起头,眼泪还挂在脸颊上,眼神却多了几分清醒,“是我自己没本事,被邪祟缠上,还连累了大家。就算选拔继续,我现在这副模样,也没资格当花尊。”
青长老看着她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心里像被针扎似的疼,张了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只能重重叹了口气,一拳砸在旁边的柱子上。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轻微的脚步声,花凝玉端着一碗莲子羹走了进来。她穿着一身素色衣裙,头发用玉簪简单挽着,虽不施粉黛,却难掩清雅风姿。她径直走到白诗言身边,将碗递过去,连眼角余光都没分给殿中的长老,语气只余温柔:“刚让膳房炖的,加了点桂圆,你身子虚,多喝点。”
白诗言接过碗,刚舀起一勺,就见白长老走到花凝玉面前,微微躬身,语气带着恳切:“凝玉,有件事想向您请教。您对守灵窟的旧机关应该熟悉,您觉得黑袍人可能会从哪条路逃走?”
花凝玉喂女儿喝汤的手顿了顿,没回头,声音淡得像冰:“我离开断云崖已经二十年了,当年的机关早就换了几轮,我哪还记得?而且断云崖的事,已经与我无关。”
她的语气疏离得伤人,青长老本就憋着火,听了这话,火气瞬间上来了:“凝玉这话就不对了!诗言也是选拔弟子,守灵玉丢了,她也有责任!你怎么能置身事外?当年若不是你……”
“当年若不是你们,我会离开断云崖吗?”花凝玉猛地转身,眼神冷得能冻死人,声音里带着压抑多年的委屈,“我女儿在守灵窟里差点丢了性命,我没找你们要说法就不错了,你还敢提‘责任’?当年灵溪花尊出事,你们不分青红皂白就把罪名推到我身上,把我逐出断云崖,现在倒有脸来让我帮忙?”
这话一出,殿内瞬间安静得能听到烛火燃烧的“噼啪”声。白长老和郝长老对视一眼,都露出了为难的神色,垂在身侧的手悄悄攥紧。青长老也愣了,显然没想到花凝玉会突然提起往事,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张了张嘴,却找不出反驳的话。
“好了,都少说两句。”白长老连忙打圆场,目光扫过众人,“现在不是翻旧账的时候,红药还需要静养,我们先出去吧,有什么事,回头到议事殿再议。”
青长老脸色难看,却也知道此刻争辩无用,只能狠狠瞪了花凝玉一眼,跟着白长老和郝长老离开了殿内。殿门关上的瞬间,花凝玉的脸色才缓和下来,她坐到白诗言身边,轻轻擦掉女儿嘴角的残渣,语气带着后怕:“别听他们的,等你伤好了,我们就回相国府,再也不回这里了,这地方,只会让我们母女受委屈。”
白诗言靠在母亲怀里,声音轻轻的:“娘,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长老们提到您的时候,都怪怪的?您以前,是不是和灵溪花尊很熟?”
花凝玉身体一僵,端着碗的手微微颤抖,眼神暗了暗,却没回答,只是轻轻拍了拍她的背,转移话题:“都是过去的事了,不提也罢。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好好养伤,其他的事,娘来处理。”
白诗言知道母亲不想说,便没再追问,可心里的疑惑却像潮水般涌上来,母亲越是回避,就越说明当年的事不简单。
一旁的墨泯看在眼里,悄悄给白诗言递了个眼神,示意她别着急,她看得出来,花凝玉对断云崖的恩怨藏得极深,若是强行追问,只会让她更抵触。白诗言会意,点了点头,目光落在墨泯缠着纱布的左臂上,连忙岔开话题:“墨泯,你胳膊上的伤怎么样了?是不是疼得厉害?”
墨泯下意识将胳膊往身后缩了缩,随即又放松下来,笑着摇了摇头:“没事,就是刚才动的时候不小心扯到了,伤口没裂开,过两天就好。倒是你,手腕上的勒痕还没消,别总用劲,也别碰水。”
“我知道啦,”白诗言轻轻应着,伸手碰了碰墨泯纱布边缘的布料,动作放得极轻,“之前在守灵窟,若不是你扑过来替我挡着,我恐怕早就被邪祟缠上了。你总是这样,什么事都先想着别人,就不能多顾着点自己吗?”
墨泯耳尖微微泛红,避开她的目光,伸手挠了挠鬓角:“我总不能看着你受伤。再说这点小伤不算什么。”
“你啊,就知道逞强。”白诗言笑着摆了摆手,心里却暖融融的,在断云崖遭遇这么多凶险,还好有墨泯一直陪在身边。
花凝玉听到这话,手指微微蜷缩了一下,握着白诗言的手不自觉收紧,却依旧没说话,只是起身道:“你们聊,我去看看膳房的药好了没有,免得凉了影响药效。”说完,便快步走出了殿内,脚步比来时急了些,像是在逃避什么。
看着母亲匆忙的背影,白诗言心里的疑惑更重了。墨泯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声音压得很低:“别担心,等我们回了紫彦城,再好好问问伯母。”
白诗言点了点头,心里稍微安定了些。一旁的红药看着两人,声音轻轻的,带着愧疚:“诗言姑娘,墨公子,对不起。这次若不是我被邪祟控制,差点伤了你们,你们也不会分心,守灵玉也不会被偷走。”
“跟你没关系,”白诗言连忙转头安慰她,伸手握住红药的手,“是黑袍人太狡猾,就算没有你,她也会想别的办法偷袭我们。而且你在守灵窟里,还帮我们挡了黑袍人的一掌,要不是你,我和墨泯说不定早就被瘴气伤得更重了。”
墨泯也点头,语气诚恳:“诗言说的对,你别自责。等我们养好了伤,就一起找黑袍人,把守灵玉找回来,到时候,我们再陪你重新参加选拔。”
红药看着两人真诚的眼神,眼眶又红了,却还是露出了一个浅浅的笑容,点了点头:“谢谢你们。”
次日清晨,断云崖的议事殿内,气氛凝重得像压了块巨石。长老们坐在石凳上,面前的石桌上摆着守灵窟的地图、搜查记录,还有花尊选拔的规章册,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愁容,没人先开口。
“都说说吧,接下来该怎么办?”白长老率先打破沉默,目光扫过众人,“守灵玉找不到,黑袍人没线索,花尊选拔也搁置了,总不能一直这么耗着,断云崖不能没有主事人。”
青长老第一个发言,语气带着几分急切,双手按在石桌上:“依我看,不如先从现有弟子里选一个临时花尊,暂代断云崖的事务,等找到守灵玉,再正式举行选拔。红药虽然这次没护住守灵玉,但她天赋最好,又练了十年,是最合适的人选。”
“不行!”郝长老立刻反对,身体往前倾了倾,“守灵玉是初代花尊留下的信物,没有它,选出来的花尊名不正言不顺,不仅弟子们会有意见,江湖上的其他宗门也会笑话我们断云崖没人。而且黑袍人还没抓到,此时选临时花尊,万一她趁机作乱,针对新主事人,怎么办?”
“那你说怎么办?”青长老反问,声音带着火气,“总不能让断云崖一直没有主事人吧?灵溪花尊走了这么多年,我们几个长老撑得够久了,再等下去,断云崖的弟子人心涣散,迟早要散!”
“我觉得可以再等四年。”坐在角落的李长老突然开口,他是断云崖资历最老的长老,平时很少说话,一旦开口,就自带分量。他缓缓放下手里的茶杯,语气平静,“守灵玉丢了,我们可以派人分两路去找,一路查黑袍人的线索,一路寻玉;黑袍人也可以慢慢查,只要她还在江湖,总有露出马脚的时候。四年后,新的弟子也长大了,到时候再举行选拔,说不定能选出更合适的人,也能给我们足够的时间查清当年的事。”
他这话一出,殿内瞬间安静了。长老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在心里盘算着利弊。白长老沉吟片刻,点了点头:“李长老说得有道理。现在局势不明,贸然选拔只会惹出更多麻烦。不如先搁置选拔,派一名得力弟子去松鹤居,向松一仙尊通报情况,他是灵溪花尊的老友,见多识广,说不定能给我们指条明路。”
众人一致同意,当即决定让青枫院一名擅长轻功的弟子带着书信前往松鹤居。松鹤居离断云崖有三天路程,弟子快马加鞭,终于在第三天傍晚赶到了谷口。
松鹤居内云雾缭绕,溪水潺潺,谷底种满了奇花异草,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清香,宛如仙境。弟子刚走到谷口,就被一名穿着青布衫的小道童拦住了:“来者何人?”
“我是断云崖的弟子,有要事求见松一仙尊,还请小道童通报一声,事关断云崖安危。”弟子恭敬地递上拜帖,双手捧着,不敢有丝毫怠慢。
小道童接过拜帖,看了一眼,转身跑进谷内。没过多久,他就跑了回来,语气缓和了些:“仙尊请你进去,跟我来,别乱碰谷里的花草,有些草带毒。”
弟子跟着小道童走进谷内,只见沿途的花草都挂着小小的木牌,写着名字和习性,显然是有人精心照料。走了大约一炷香的时间,终于来到一座竹屋前,竹屋前的石桌上,两个老者正对着一盘棋争论不休,棋盘上的棋子摆得密密麻麻。
“老疯子,你这步棋下错了!”松一仙尊指着棋盘上的马,语气带着几分得意,“你这马往前走一步,就被我的炮吃了,还不承认?”
对面的老头冷笑一声,拿起一颗黑子“啪”地落在棋盘上:“谁告诉你我要走马了?我走卒!你这炮再厉害,能隔着士吃我的卒吗?”
“你这是耍赖!哪有这么下棋的?”松一仙尊气得吹胡子瞪眼,伸手就要去拨棋盘上的棋子,“重来重来,这步不算!”
“我愿意,你管得着吗?”老头梗着脖子,伸手按住棋盘,“落子无悔,懂不懂规矩?”
两人正吵得面红耳赤,小道童轻手轻脚走上前:“仙尊,断云崖的弟子来了。”
松一仙尊这才注意到站在一旁的弟子,清了清嗓子,瞬间收起脸上的怒意,端起长辈的架子:“找本尊何事?”
弟子连忙上前,双手递上书信:“回仙尊,这是我们长老写的信,事关守灵玉失窃与黑袍人作乱,想请您指点一二。”
松一仙尊接过书信,拆开信纸快速扫过,脸色渐渐沉了下来,指尖不自觉攥紧了信纸。旁边的老头凑过去,眯着眼扫了几行,笑着调侃:“哟,断云崖又出乱子了?守灵玉丢了?这可是大事啊。”
松一仙尊没理他,看完书信后,对着弟子沉声道:“我知道了。你回去告诉你们长老,花尊之事四年后再启,守灵玉嘛,我会让松鹤居的人帮忙留意,一旦有线索,立刻派人通报断云崖。”
弟子连忙躬身道谢:“多谢仙尊!弟子这就回去复命!”说完,便转身快步离开,生怕耽误了消息传递。
弟子走后,老头拍了拍松一仙尊的肩膀,语气带着戏谑:“老松翁啊老松翁,你看看你,都多大年纪了,还为断云崖的事操心。我说过多少次了,断云崖那些人,自视甚高又拎不清,你还总帮他们善后。”
“你懂什么?”松一仙尊白了他一眼,将信纸叠好塞进袖中,“断云崖是灵溪那丫头守了一辈子的地方,若是真散了,她在天之灵也不安心。而且守灵玉里藏着上古秘辛,若是落入坏人手里,不仅断云崖要遭殃,整个江湖都得乱。”
“灵溪花尊?”老头嗤笑一声,端起石桌上的茶杯抿了一口,“她都走了这么多年了,你还念着她?再说了,断云崖就算没了花尊,有你们几个老东西撑着,也未必会散,说不定还能少些麻烦。”
松一仙尊没接话,只是拿起一颗白子,盯着棋盘出神。过了片刻,他才轻声道:“黑袍人能精准找到守灵玉,还能避开所有机关,要么是断云崖内部的人,要么是对断云崖了如指掌的旧人……这事没那么简单。”
“管他简单不简单,跟我们没关系。”老头拿起黑子,在棋盘上落下,“继续下棋!刚才你输了半子,这次我还要赢你!”
松一仙尊无奈地摇了摇头,拿起白子应了下来,可心思却早已不在棋盘上,他总觉得,黑袍人偷守灵玉,绝不止是为了搅黄花尊选拔,背后一定藏着更大的阴谋。
与此同时,断云崖的聚灵殿内,花凝玉正帮白诗言收拾行李。布包里叠着干净的衣物,旁边放着大夫开的草药,还有一小罐白诗言爱吃的桂花糕。白诗言坐在软榻上,看着母亲忙碌的身影,忍不住开口:“娘,我们就这么走了,会不会不太好?长老们虽然有错,可这次守灵玉丢失,他们也很着急,我们至少该跟他们告个别吧?”
花凝玉叠衣服的手顿了顿,抬头看向女儿,眼神软了下来:“娘知道你心善,可断云崖不是久留之地。当年娘在这里受了太多委屈,不想再让你也卷入这些纷争。我们跟他们告了别,他们肯定又会劝你留下,说什么为了选拔、为了断云崖,到时候娘怕你会心软。”
白诗言沉默了,她知道母亲是为了自己好,可一想到红药失落的眼神,还有墨泯对断云崖的留恋,心里就有些过意不去。
就在这时,殿门被轻轻推开,墨泯走了进来,手里还提着一个油纸包,油纸的缝隙里透着淡淡的甜香。“伯母,诗言。”她快步走到白诗言面前,将油纸包递过去,语气带着几分雀跃,“这个给你,是我早上蒸的桂花糕,我特意多加了些桂花,你尝尝看合不合口味?”
白诗言接过油纸包,刚打开一角,清甜的桂花香就漫了出来,她拿起一块捏在手里,温热的触感透过油纸传来,心里瞬间暖融融的:“谢谢你,墨泯。”说着,她咬了一小口,甜而不腻的味道在舌尖散开,和记忆里母亲做的味道格外相近。
花凝玉看着两人,眼神柔和了几分,墨泯这孩子,心思细腻,对言儿也真心实意,若是他们能在紫彦城安稳生活,或许是个不错的归宿。她看向墨泯,轻声问道:“你收拾好了吗?我们正午就出发,赶在天黑前出苍梧山。”
墨泯点了点头:“都收拾好了。”
花凝玉“嗯”了一声,继续收拾行李,动作又快了几分。
没过多久,红药也来了,手里拿着一个绣着青枫的布包,走到白诗言面前,将布包递过去:“诗言,这是我给你准备的东西。里面有我自己做的驱蚊香囊,还有一瓶‘解毒丹’,能解百种常见毒物,你路上用得着。”
白诗言连忙推辞:“红药,这太贵重了,我不能要。你自己留着,说不定以后用得上。”
“你就收下吧。”红药笑着摇了摇头,把布包塞进她手里,“这解毒丹我还有,而且在我心里,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希望你能平平安安的,等将来有机会,我一定会去紫彦城看你,到时候你可要带我好好逛逛。”
白诗言看着红药真诚的眼神,再也忍不住,伸手抱了抱她:“好,我收下。你也要好好照顾自己,别总想着修炼,记得按时吃饭、休息。”
红药点了点头,眼泪忍不住掉了下来:“好,我等你……等你回来找我玩。”
几人又聊了一会儿,花凝玉看了看窗外的太阳,开口道:“时间不早了,我们该走了,再晚就出不了山了。”
白诗言和红药告别后,跟着花凝玉和墨泯走出了聚灵殿。刚走到殿外,就看到白长老和郝长老站在不远处的石阶旁,手里还拿着一个沉甸甸的布包,显然是在等他们。
花凝玉看到两人,脸色瞬间冷了下来,拉着白诗言就要绕开。
“凝玉,诗言,等一下。”白长老连忙上前,拦住了她们,语气带着歉意,“我们知道你们要走,也不拦着你们。这是断云崖的一点心意,里面有一些银两和伤药,希望你们能收下,路上用得上。”
花凝玉没有接,语气疏离:“多谢长老的好意,我们不需要。我们自己的路,自己会走,就不劳长老费心了。”
白长老看着她坚决的态度,叹了口气,把布包递给白诗言:“诗言,这是我们的一点心意,你就收下吧。苍梧山到紫彦城的路不好走,这些银两和伤药,或许能帮你们少受点苦。”
白诗言看着白长老恳切的眼神,又看了看母亲,犹豫了片刻,还是接过了布包:“谢谢白长老。”
“你们路上小心,若是遇到什么麻烦,随时回断云崖来,我们一定会帮你们。”郝长老补充道,语气里满是不舍。
花凝玉没再说话,拉着白诗言转身就走。墨泯跟在她们身后,对着白长老和郝长老拱了拱手,也跟着离开了。
看着三人渐渐远去的背影,白长老和郝长老对视一眼,都忍不住叹了口气。“凝玉对我们的误会太深了,看来想要化解,还需要很长时间。”郝长老轻声道。
白长老点了点头:“是啊,不过只要诗言还在,总有一天,我们能化解这个误会。而且松一仙尊也同意再等四年,我们还有时间。接下来,我们要做的,就是尽快查清黑袍人的身份,把守灵玉找回来,为四年后的选拔做准备。”
郝长老点了点头,两人转身向议事殿走去,断云崖的未来,还需要他们来守护。
三人离开断云崖后,沿着山路往苍梧山下走。一路上,白诗言看着路边的树木渐渐从茂密变得稀疏,心里的疑惑却越来越重,母亲当年到底在断云崖受了什么委屈?长老们为什么要冤枉她?黑袍人到底是谁?为什么要偷走守灵玉?
墨泯看出了她的心思,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语气带着安抚:“别想太多了,等回了紫彦城,我们找机会问问伯母,说不定能找到答案。现在最重要的,是好好养伤,让伯母放心。”
白诗言点了点头,心里稍微安定了些。花凝玉看着两人,心里也暗暗下定决心,这次回了紫彦城,一定要好好保护言儿,绝不能让她再卷入断云崖的纷争。
可她不知道的是,一场更大的风暴,早已在紫彦城郊外的树林里,悄然拉开了序幕。
此时的紫彦城郊外的树林深处,瘴气浓得能掐出水来,风卷着枯叶撞在废弃古寺的断墙上,发出“呜呜”的声响,像极了冤魂的低语。大殿内没有半点天光,只有祭坛中央三盏黑油灯燃着幽绿火焰,将四周斑驳的壁画照得忽明忽暗,画上的神像扭曲成诡异的模样,仿佛在盯着祭坛上的人。
黑袍人刚将泛着莹光的守灵玉搁在祭坛中央,殿外就传来一阵轻得几乎听不见的脚步声,不是风吹枯枝的杂乱声,是有人刻意放轻的步伐,每一步都踩在枯叶缝隙里,精准避开了会发出声响的枝桠。
他猛地转身,手按在腰间淬了毒的短刃上,眼神警惕地盯着殿门。却见一道身影站在殿门阴影里,脸上戴着一张泛着冷光的青铜面具,面具上的云纹与自己脸上这张竟分毫不差,连纹路的深浅都一模一样。
“你拿我的面具做什么?”神秘人开口,声音比殿外的阴风还冷三分,目光像淬了冰似的盯着黑袍人脸上的面具,“我记得,我没允许你拿我的东西。”
黑袍人愣了愣,随即松开短刃,抬手扯下自己脸上的面具,果然是仿制品,边缘还留着未打磨光滑的毛刺,材质也远不如对方的厚重。“不过是借你的名头用用,”他语气随意,指尖摩挲着面具边缘的毛刺,“断云崖的人都知道‘青铜面具’的名号,戴着它去偷守灵玉,谁会怀疑到我头上?”
神秘人往前踏了两步,幽绿火光落在他玄色衣摆上,衣料上绣着的暗纹终于显形,是与落星谷古籍中记载一致的星纹,在火光下泛着淡淡的银光。“借名头?”他冷笑一声,目光扫过祭坛上的守灵玉,“我看你是想栽赃。若是断云崖的人查到‘青铜面具’偷了守灵玉,第一个要找的,就是我。”
“我们合作这么久,我犯不着害你,”黑袍人走到祭坛边,指尖轻轻碰了碰守灵玉,莹光在他指尖闪了闪,“我要的是落星谷里的‘花神之力’,不是跟你结仇。再说,没有你手里的引魂玉,我就算拿到守灵玉,也进不了落星谷,不是吗?”
这话戳中了关键,神秘人沉默片刻,缓缓抬起手,掌心躺着一块拳头大小的玉石,玉身泛着淡淡的银辉,表面还萦绕着一缕若有若无的白气,正是能引动落星谷机关的“引魂玉”。
“你说的‘凑齐三样’,就是这守灵玉,再加上我这引魂玉?”神秘人将引魂玉举到火光下,银辉与幽绿火焰交织,竟生出几分诡异的和谐,“可古籍里明明写着,要‘三魂玉’才能打开落星谷的门,你拿一块守灵玉,就想替代?”
黑袍人从怀中掏出一块暖玉,玉身泛着淡红光泽,正是他早年从古墓中寻得的护心玉。他将护心玉放在守灵玉旁,两块玉的光晕瞬间交织在一起,竟形成了一道淡淡的彩虹色光带,在幽绿的火光中格外显眼。“三魂玉本就是初代花尊用守灵玉、护心玉,再加上引魂玉融合而成,后来才碎成三块,”他语气笃定,眼神里透着疯狂的光,“现在我有守灵玉和护心玉,你有引魂玉,三样凑齐,虽不能复原完整的三魂玉,却足够引动落星谷的机关,打开谷门!”
神秘人走近两步,蹲下身仔细看着三块玉石交织的光带,指尖悬在上方,却没敢真的触碰,落星谷的机关凶险异常,他不敢赌。“你确定?”他语气里满是怀疑,“落星谷的机关是上古传下来的,当年灵溪花尊也是拿着完整的三魂玉才进去的。若是我们算错了,不仅进不去,还会被机关反噬,到时候连命都得丢在里面。”
“我查了十年古籍,翻遍了断云崖的秘阁,甚至冒险去了灵溪花尊的旧居,怎么会错?”黑袍人声音拔高了些,伸手将三块玉石拢到一起,光带愈发明显,“只要进了落星谷,拿到‘花神之力’,我就能掌控天下花草灵气,到时候断云崖算什么?整个江湖都得听我……我们的!”
这话戳中了神秘人的心事,他沉默良久,终于收起引魂玉,语气冷硬:“我可以信你这一次,但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进了落星谷,里面所有东西的分配、行动路线,都得听我的。你只负责跟着我,别擅自做主,更别耍花样。”
“听你的?”黑袍人皱眉,语气带着不甘,“这守灵玉是我冒着风险从断云崖偷出来的,护心玉也是我多年收藏,凭什么都听你的?”
“就凭我手里有引魂玉。”神秘人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强硬,目光扫过黑袍人,“没有引魂玉,你手里的两块玉就是废品,连落星谷的门都摸不到。你若想拿到‘花神之力’,就按我说的做;不想合作,现在就可以走,我另找他人也未必不行。”
黑袍人攥紧了拳头,指节泛白,他知道神秘人说的是实话,引魂玉是打开落星谷的关键,没了这块玉,他所有的计划都要泡汤。沉默片刻,他终究还是压下了火气,咬牙点头:“好,我答应你,进谷后听你的安排。但你也别太过分,若是最后拿到的东西分配不公,我绝不会善罢甘休。”
“放心,只要你安分,我不会亏待你。”神秘人语气缓和了几分,转身走向殿门,玄色衣摆扫过地上的枯叶,发出轻微的声响。走到门口时,他突然停下脚步,头也不回地说:“三日后,黑风岭山口见。带上你所有能用的东西,别迟到,更别搞砸,若是误了时间,引魂玉我会亲手毁了,我们的合作也到此为止。”
话音落,他的身影已经消失在瘴气中,只留下一阵冷风吹进大殿,吹得黑油灯的火焰剧烈晃动,将祭坛上的守灵玉映得忽明忽暗。
黑袍人看着他离开的方向,狠狠踢了一脚旁边的断柱,碎屑溅落在祭坛上,砸得守灵玉发出轻微的声响。“什么东西,仗着一块破玉就敢指手画脚,”他低声咒骂,却还是小心翼翼地将守灵玉和护心玉收好,贴身藏在怀里,这是他通往权力巅峰的唯一钥匙,绝不能有半点闪失。
他熄灭了祭坛上的黑油灯,殿内瞬间陷入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只有黑袍人的脚步声渐渐远去,与风声、枯枝断裂声交织在一起,像一曲即将拉开序幕的阴谋序曲,在寂静的树林里缓缓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