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净溪怎么了?”秦婆子走进来就看到净溪小脸通红,眼睛也是噙满了泪水,很伤心的模样。秦婆子拍了拍她,用手语问道。
小小的身体,微微颤抖着。抬头望着秦婆子,就像被遗弃的小兽般,呜咽的说:“婆婆,我娘来了。然后她消失了……只有她会喊我玉娥,我都记不得她的样子了。但现在记得了,但是她不在了。”
秦婆子听懂了,孩子是看到了大夫人的魂。大夫人一直牵挂着净溪,专程来道别。她已经有两年没有见到净溪了,本来就不太好的身体,忧思过重,最后香消玉殒了。
她抱着净溪,轻轻的拍着她的背。她一直都知道,净溪是个好孩子,虽然她很皮,也知道她是想念自己的亲娘的。就算蓝家把她送养了,她不理解。但都没有对蓝家人有有什么幽怨,还说婆婆对她好,师父对她好,玉水村的每一个人都对她好。
小小年纪的她,还说自己也算是因祸得福。那么懂得惜福、懂得感恩的孩子,谁又不喜爱呢?
秦婆子打手语说,带她去蓝府送别大夫人。净溪摇头说:“我自己给娘亲超度就是,不去蓝府。我会开开心心的,我答应了娘亲。她最希望我快乐了。”
净溪知道蓝府那边她肯定是进不去的,她多少听村民们提及过。也隐隐猜到蓝府的人是不喜欢她的,乃至后来娘亲和姐姐都没有再来了。虽然她不解,心里偶尔也会有点难过,但她知道娘亲不来,一定是有原因的。
至于父亲,她似乎就没见过。自然也知道,恐怕自己的爹不喜欢自己。她已经不是四岁的小孩子了,都六岁多了,快进学了。且,娘亲和姐姐也从未提及过父亲,想来,她是不被父亲他们喜欢的。
大夫人去世的消息,很快荟梓茵他们也知道了。并在村长的主持下,给大夫人做了超度的仪轨。
净溪穿着一身玄衣,恭敬肃穆。小小的年纪,就带着一点点威严了。她虔诚的祈请着巫神保佑她的娘亲,愿她不再受离别苦了。她多少听林衡姐姐讲过,林衡是从合欢的嘴里知道的,合欢也是希望林衡把这些讲给自己妹妹听。她们娘亲,这一辈子的骨肉分离、便是最大的苦痛了。
蓝家大夫人院子
大老爷最终没有送上大夫人最后一程,合欢已经哭的眼泪都干了。看见自己的爹过来,也没有多说什么,虽然自己爹在娘亲病重的后期,已经变了。但她想,也许娘亲还是想让爹守着她的,毕竟是年少夫妻过来的。
虽然合欢有些懵懂,可依稀知道娘亲还是渴望父亲来看望她。尽管后来,父亲偶尔过来,母亲都没有什么好脸色。
合欢退了出去,此时是半夜。她要出去安排好母亲的丧仪,还要把家给管好。合欢想:娘,您放心,我会好好的。我有能力了,也会好好照顾妹妹的。
如今,她们可真的就是没娘的孩子了。
合欢的眼泪又下来了,被她很快的拭去。她喊来了四个芳,一一安排了事:“垂芳你便去给管家说,我娘的事。这几天,你就和管家一起,打理。”
“是。”垂芳恭敬的行礼,出去了。
“听芳,你管好仆妇那边。安排好,不要冲撞了客人。管家婆子的那些账,包括对牌,你都仔细些。”
“是,小姐。”听芳点头,心里酸酸的,自己小姐的命也太苦了。
“见芳,厨房那边你也要仔细。不要让人钻了空子,越是这个时候,越要冷静。若是有人吵闹,一律打出去。”
“明白,小姐。”见芳爽利的声音里,都透着些沙哑。
“噙芳把我院子管好。”
活泼的噙芳如今都没了朝气:“知道了小姐。”她和小姐的年岁是差不多的,在四个丫鬟里,夫人是最纵着她的。
垂芳是最得力的,她本来就是大夫人身边的妈妈之孙女,从小就被培养着办事。那气度那魄力,比一些小户的小姐不差。这些年来,跟着合欢,识文断字,是更加的有才干。
就连蓝家主,都夸过垂芳,所以她是最冷静的。合欢身边的四个丫鬟,那是各有千秋,出了名的厉害。
天微亮的时候,大夫人就换好了衣服,妆容也整理好了。灵堂都置办妥当,而后许多奴仆从蓝家出去,通知了老亲和好友,大夫人去了的事。
大老爷跪坐在大夫人跟前,这才发现,他的萱儿已经变成了这个样子。而后眼泪不停的流,悔恨交加。明明他们从少年慕爱,到成亲都想着的是白头偕老。
头确实也白了,可是随着这几年大夫人的病和脾气的变化,他也跟着变了。他的心思不再在大夫人身上了,他以为自己心里有夫人的。因为小女儿的事,他们也互相的埋怨对方,而后越来越冷淡。
蓦然间,他竟不知,自己和夫人已经走到了这个地步了。他确实狠心啊!夫人躺在病床时,他偶尔来看她,也多半是敷衍、不耐。尤其她跟自己提到小女儿的时候,他觉得她不识抬举。
可,怎么气性就这么大呢?!就这般走了,也不等等他,见最后一面。是不愿意见他吧?!
大老爷想着,想着掩面哭了起来。
合欢进来说:“爹,我要请娘亲出去了。”
大老爷这才看自己的女儿,已经是亭亭玉立的少女了,眉眼还很稚嫩,可表情已经是一副大人的样子了。他才发觉自己也许久没有和女儿亲近了,感觉变得有些陌生了。
“好。”最后大老爷说道。
大夫人去世的消息,在会京很快就传开了。天大亮时,已经有人开始上门吊唁。
合欢跪在灵堂前,给吊唁的人行礼。薄薄的身子,就像一只翩然欲飞的白蝴蝶。她没有哭,所有人都看得出这孩子的沉痛。一些夫人见到这样的合欢,心里不禁感叹:虽然大夫人身体很不好,可对这个女儿的教养,简直是了不得的。
蓝家主也请了相师来做法事,大老爷已经又回到了平日的模样,迎来送往了。仿佛在卧室里的深情,是一刹那的错觉。
合欢依稀见到自己父亲的身影,听到他的声音,心里百般的滋味。她想着小时候,似乎她的父母不是这个样子。多久变了的呢?
父亲必然爱过母亲,也爱过她。可如今不爱,也是真的。合欢跪在灵堂想:难道女子的这一生,就这般不值得吗?
她的母亲,在会京城交口称赞,在蓝家也是大家信服的主母。可是,为什么她的娘依旧活的这么悲哀呢?
是,合欢觉得大夫人有些悲哀。她心里有些苦涩,有不甘:难道女子就要这样过一生吗?
她又问,回答她的是幡上轻微响动的铃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