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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央宫的金砖缝隙里渗着四百年汉室的腐朽。

伏寿的指尖划过冰凉的砖面,仿佛触到了历代帝王破碎的残影——孝平帝的乳牙、董贵人自缢的绣鞋、王莽碎裂的颅骨……每一块砖下都埋着一段血腥的秘辛。

这座宫殿像一件爬满虱虫的华服,而她伏寿,做了二十年的缀衣人,缝补的却是早已千疮百孔的江山。

建安元年那日,刘协为她簪上九凤衔珠钗,冕旒的玉藻扫过她的耳垂。

少年天子的指尖冰凉,说要效仿光武中兴,可未央宫的龙柱早被董卓的膻腥、曹操的刀锈、司马懿的墨臭蚀成了空壳。铜雀台的更漏声碾过窗棂时,菱花镜中的伏寿忽而轻笑——原来从那时起,她便该明白,这汉室不过是一场永无醒时的寒梦。

“娘娘,药凉了伤胃。”新来的宫娥垂首奉上鎏金碗,翡翠镯磕在碗沿叮咚作响。那是伏完旧部送进宫的信物,青玉中沁着三年前的血丝。秦岭的伏氏残兵仍在高唱《诛曹复汉谣》,却不知他们的嫡女已被五石散蚀穿了肺腑。伏寿接过药碗,瞥见宫娥袖口露出的半截刺青——曹营虎豹骑的豹头图腾。

曹操连最后这点清静都不愿留给她。

药汁泼在金砖上腾起青烟,砖面浮出小黄门七窍流血的脸。他临死前攥着她的裙角呢喃:“邙山帝陵的柏树根全烂了……烂到芯子里了……”

伏寿蹲下身,金砖将她的倒影割裂成无数残片,每一片都是刘协的脸:被董卓拽下龙椅时煞白的脸,被曹操逼写《进魏公表》时涨紫的脸,还有昨夜蜷在锦被里梦呓的脸——那张与建安元年一模一样的脸,却是个假货。

龙榻上的天子不过是用药人皮囊仿制的傀儡。真正的刘协自逃出宫后杳无音信,如今想来,他大抵也快死了。伏寿更衣时,襦裙又空荡了几分。董承血溅丹墀那日,她的骨血便随着汉室疆域一同坍缩。初嫁时裁凤袍需用三丈蜀锦,如今两丈便能裁出飘摇如纸的裙裾。

铜镜震颤,映出司马懿上月潜入地宫的模样。

他捧着夜明珠轻笑:“皇后可知?城外新掘的万人坑,恰好容得下您的心愿。”

子时三刻,伏寿推开地宫暗门。夜明珠的幽光灼焦了历代帝后的丹青——高祖斩白蛇的剑穗滴着黑血,吕后的金簪插在戚夫人空洞的眼眶,王莽的颅骨被蛛网裹成茧。这些物件在珠光中扭结成网,假刘协的尸首正躺在网中央。匕首刺入傀儡心口时,涌出的不是血,而是朱砂混着药汁。

“陛下,您看清楚了。”

伏寿蘸着朱砂在黄绫上书写,血珠在“魏王曹操”处凝成琥珀色的痂。当年刘协被逼封公时,曾咬破指尖在《让县明志令》上画押;如今这诏书上的血,倒比天子更艳三分。

笔锋行至“汉王刘备”时滞涩了一瞬——那个织席贩履之徒,竟真成了汉室最后的火种。

暗格里游出一条红头蜈蚣,沿着诏书边缘爬向“吴王孙策”。毒螯刺破锦帛时,长安方向传来巨象哀鸣——曹操的南蛮战象踏碎了朱雀阙最后的鸱吻。伏寿轻笑,这声响恰能盖过地宫深处棺椁的裂音。

卯时的梆子撞碎晨雾,伏寿解开臂上八尺素纱。

那素纱浸透了鹤顶红,织就时宫娥们用十七种乡音咒骂,此刻诅咒皆化作纱缕里的血丝。伪龙被剜去心脏时,疼得蜷缩成团,她却笑得呛出血块。

最后一次走过明光殿,梁间空巢落满经年的燕粪。

刘协亲抄的《女诫》仍摊在案头,“夫为妻纲”的“妻”字少了一横,成了“夫为凄刚”。

三昧真火吞没诏书时,信鸽从她袖中惊飞,她曾经问过司马懿,为什么要帮自己,他想要得到什么,但是没有任何的答案,有的只是自己身为棋子的心甘情愿。

宫门轰然洞开,曹操的玄甲映红了半边天。伏寿将最后一笔胭脂描在唇上,铜镜却裂成两半:一半照着未央宫倾塌的飞檐,一半映出刘备在泰山之巅播种的身影。金黄的麦浪翻滚,沉甸甸的穗子终将漫过汉家斑驳的丹墀,而她的骨灰会混在麦粒里,喂养成千上万张不属于任何王朝的嘴。

“天下苦战久矣。”她对着镜中支离的倒影呢喃,喉间血气染红了裂痕,“胜者,可称帝王。”

虎豹骑的铁蹄踏碎地宫玉阶时,《女诫》竹简骤然自燃。火舌舔舐“凄刚”二字,恍惚间又见及笄那日,阿母将伏羲琴谱压在她嫁妆箱底。她说她命格贵不可言,却没说这“贵”字要蘸着龙血写,更没说那罗缨原是缚凤的锁链。

晨光劈开夜色,朱雀阙残垣上飞来一只血羽雀。它啄食焦土中的麦种,尾羽扫过玉玺残片,啼声清越如长乐宫的编钟。洛阳城头的魏王旗猎猎作响,淹没了泰山之巅的禾苗破土声。

司马懿静静的看着破碎的汉宫,自然知道李儒会很快再找一个刘协,甚至找一个新的伏寿,但是那又有什么关系呢,这一封帝后血诏给了天下一个最终一战的理由,而他想要的,则是黎明前的极致黑暗,毕竟这个世界,什么都有可能发生,成圣的路,可不只一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