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里很安静,乐昭背靠着门,站了很久,手指紧紧扣住门把手,脑袋里嗡嗡作响。
过了很久,她稍微平复了心情,才慢慢走过去。
“我想知道……到底为什么。”
“从小到大,我处处忍让着你,我的爸爸和妈妈,永远把你放在第一位,甚至陪伴你的时间,比我还要多……”
乐昭抬着脸,深深吸了一口气。
这些一直埋藏在她心里的不甘,此刻是第一次这样直白,委屈地说出来。
脸颊挂着血痕,她的声音也逐渐开始哽咽。
“你知不知道,在他们心里,真的把你看得比我还重要,你恨我,我明白,我也理解,如果当初不是我生病,姑姑她……也不会一个人在家里,也不会出事,可我爸爸他做错了什么?”
然而下一秒,病床上的周念念忽然厉声尖叫,眼底尽是血丝。
“你闭嘴!!他就是故意的!他就是故意杀了我妈妈的!我妈妈刚死,鱼塘就被拆迁了,他分明是怕我们一家分走他的钱!”
乐昭脑袋嗡了一声,心口像是被什么击中,好半天才扶着床尾站稳。
“原来这么多年以来……你都是这么想的吗?”
她深吸了几口气,问下情绪才继续说,“当年你爸爸出事离开,家里欠了那么多债,你妈妈不愿来鱼塘工作,我爸爸也同意了,你以为他们为什么那么拼命的赚钱!你以为你们家,那么多的债,是谁帮你们还清的!”
周念念猛地噎住,死死瞪着双眼。
乐昭努力站稳,一字一句地继续说。
“当年你妈妈没有工作,全靠我爸爸妈妈,每月把赚来的钱分成两份,供你读书,后来鱼塘拆迁,分来的钱,他们也立刻拿出了一半给你们家还债,还给你抱最好的学校,每个月都给你打生活费,他们什么时候贪图过姑姑的钱!”
周念念浑身发抖,不断地张嘴吼叫着,却一句辩解的话都说不出。
“不对,不对,我问过姥姥,她说你们家没有救济我们,是我妈妈她自己努力还的债……”
“那是我爸爸交代过的,他说怕你觉得愧疚。”乐昭看着她反驳,“不信的话,你可以自己去银行,差转账记录。”
周念念再也说不出一句话,强撑着身子坐起来,神色狰狞又扭曲。
“那……那又怎么样?我妈妈,她就是因为你们死的!”
她整个身子都开始抽搐,踉踉跄跄地下床,猛地扑过来,揪住了乐昭的衣领。
“你以为你爸爸是在做什么好事吗?他不过是可怜我而已!”
“他一遍遍地在我面前出现,装得好像一副很关心我的模样,恶心死了!我还要假装附和他,每次一看见他的脸我都想吐!还给我那些衣服和鞋子,我根本就不需要!”
“所以你就剪坏了?”
乐昭一眼不眨地注视着她,轻声道,“你知不知道,他有多认真……”
多认真地选给她的礼物。
多认真地想记住她的每一个习惯,每一个改变。
甚至连自己都比不过。
“我才不稀罕!我恶心!我恨不得他跟我妈妈一样,都出意外死掉!”
门外“砰”的一声,乐昭迅速回头,就见乐成国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门口,手中刚买好的粥应声落下,撒了一地。
“你……”
他眼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逐渐垮掉,双手颤抖得不成样子,身子猛然晃了两下。
秦月手疾眼快,赶紧扶住他。
“老公!你没事吧,你别吓我啊!”
乐昭也赶紧走了过去,乐成国在两人的搀扶下才逐渐站稳,剧烈地咳嗽着,整张脸被气得涨红。
周念念再也没了往日的乖巧,也懒得再装下去,慢悠悠地走到床边,冷眼看着几人。
乐成国咳了很久,才逐渐缓过来口气。
他觉得自己的世界观在逐渐崩塌。
自己最疼爱的妹妹死了,这是他一生都难以释怀的痛,活着的时候,他不舍得让妹妹辛苦,赚的钱分给她,抗下她家里的债务。
唯有那天,他为了女儿,让妹妹来帮他看了一天鱼塘。
结果就出了意外。
自那天开始,他把妹妹的孩子,当做自己亲生的,恨不得给她一切,企图能让天上的妹妹原谅自己。
然而这一切都像是一场梦。
现在梦醒了,他才知道自己做了多傻的事情,有多么伤害自己的亲生女儿。
原来这么多年的偏心,她比谁都清楚。
曾经她还会哭闹着要他们一视同仁,但什么时候开始,她变得沉默寡言,对自己的所作所为不再多问,也不在抱以期待。
只是用那种,疏远又失望的眼神看着自己。
他简直错的离谱啊!
短短半个小时,乐成国仿佛垮了,疲惫地眸子望过去,看向坐着的周念念。
“当年,是舅舅的疏忽,是舅舅的错。”
“以后,我不会再管你了……”
他只说了这句话,就转身离开了,秦月搀扶着她,回头深深望了一眼周念念,然而只是叹气,什么话都没有再说。
乐昭转过头,淡淡开口。
“那段视频,我不会让教授上交学校,或者是警察,这是我家能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自此以后,两不相欠。
周念念垂着头,一直到病房中再无一人,都没有开口。
“……”
下楼的时候,乐昭看到手机上的短信,心中的郁结也消散了一些,小跑着往医院的花园走。
月光皎洁,陈景时坐在楼下的花坛边,手里拿了一件薄薄的外套。
随着她走进,他的视线逐渐沉下来,盯着她脸颊上的伤口。
“怎么回事?”
“啊?哦……这个啊……”她有点尴尬,但也没撒谎,诚实的说,“刚才打架了。”
陈景时皱了皱眉,看她仰着下巴,似乎还有点小骄傲的模样,他有脾气也发不出来了。
“没事不疼,也没吃亏。”
乐昭没当回事,却被他拽着胳膊往大厅走,声音冷冰冰的。
“这种天气容易感染,还是要处理一下。”
她走得磨磨唧唧,不想再进去闻消毒水的味道,只能迅速想着对策。
脑袋里灵光一现,忽然开口。
“喂,陈景时,你记不记得,我之前说有话要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