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身子…”云舒适时开口,茶盏轻叩案几发出清响,
“昨儿,康禄海去领永寿宫的月例,路过御花园时瞧见碎玉轩的莞常在在架秋千。”
她抬眼望向皇后,眼角微挑时露出恰到好处的忧虑,“皇后娘娘去年年底刚重申过《宫规》第三十七条,御花园的陈设挪动需得报备…”
“这”下首的安陵容轻呼一声,指尖抚过鬓边的珊瑚珠钗,“莞常在自入宫就称病,如今算起来,已有小半年了,这病…是好了?”
她话音刚落,齐妃便接了话茬,声音里带着不加掩饰的讥诮:“还能指使奴才在御花园搭秋千,这不就是想要瞒着皇后娘娘勾引皇上呢嘛。”
云舒垂眸掩住眼底笑意,却见皇后指尖轻轻叩了叩凤椅扶手。
“既然如此,”皇后忽然轻笑,“本宫让太医一会去碎玉轩瞧瞧。”她望向荣嫔,目光里带着几分深意,
“若是莞常在病愈了,也该让皇上多见见新人——这后宫的牌子啊,总该常翻翻新。”
殿外忽然掠过一阵风,吹得檐下铜铃叮当作响。
云舒望着皇后鬓边的牡丹绒花,勾了勾唇。
“娘娘明鉴。”云舒起身福身,宫裙上的繁梨随动作展开,
“这宫规就像春日的柳丝,看着柔软,可要是乱了章法…”她忽然轻笑,“就该让内务府好好规整,别让那些老枝桠,挡了新柳抽芽。”
……
戌时三刻,养心殿暖阁内烛影摇红。
皇帝批完最后一本奏折,揉了揉眉心,目光落在敬事房公公托着的银盘上。
明黄绸布上的牌子泛着青色的光,他指尖刚要触到那熟悉的「荣嫔」,忽然顿住。
最末那块翠玉牌子上,「莞常在」三字刻得秀逸灵动,一下子将皇帝的思绪拉回了殿选,甄嬛在丹墀下抬头时,那张与纯元七分相似的脸。
“这牌子…”皇帝挑眉,指尖摩挲着牌面的刻字,“朕记得她进宫后就病了?”
苏培盛赶紧赔笑,面上的皱纹堆成核桃:“哎呦,皇上好记性!
莞常在确实病了些日子,今儿个皇后娘娘特意派了太医院章太医去瞧,说是大好啦!”
他眼角余光瞥见皇帝指尖在莞常在的牌子上多停留了一瞬,心中暗喜——果然没押错宝。
皇帝忽然轻笑,想起多年前在太液池一舞倾城的纯元。
那时他在宫宴上多饮了几杯酒,远远看见纯元站在梅花树下,连风都格外怜惜她。
他指尖一用力,将莞常在的牌子翻了个面:“就她吧。”
敬事房徐公公退下时脚步轻快,银盘在廊下月光里泛着冷光。
他摸了摸袖中「碎玉轩」佩儿塞的金锞子,想起那宫女说的“小主念公公提携”,嘴角笑意更深——这后宫的牌子啊,从来不是随便翻的。
碎玉轩内,甄嬛望着眼前的澡盆,指尖无意识地绞着帕子。
三日前她让人在御花园架秋千,准备“偶遇”皇帝时,算准了他会对病愈的自己好奇,却没料到皇后今日会突然插手。
“皇后娘娘派太医来诊脉…”她喃喃自语,抬眼望向镜中自己敷着珍珠粉的脸,“槿汐,今日侍寝之事太过蹊跷,你要帮我查查。
今日皇后娘娘为何会突然派人来碎玉轩?”
崔槿汐看着如此淡定的甄嬛,心中满意:“是,小主放心。”
“小主,该沐浴了。”伺寝嬷嬷的声音打断思绪。
甄嬛任由宫人将她按进温热的花瓣水里,指尖划过水面时溅起细碎水花,映得腕间翡翠镯子忽明忽暗。
她忽然想起刚进紫禁城时,自己跪在体元殿下,那时他说“紫禁城的风水养人…”。
凤鸾春恩车停在偏殿外时,甄嬛已经换上了簇新的茜香罗寝衣。
“奴婢伺候小主上车。”嬷嬷掀开帷帐,甄嬛刚要抬脚,忽然瞥见廊下阴影里闪过一道宝蓝色衣角。
她指尖微颤,却在坐上凤鸾春恩车时迅速稳住神色——是佩儿,居然藏了这么久,她是谁的人?
子时三刻,轿辇在养心殿前停住。
春夜的风带着凉意,吹得她露在红被外面的脸冰凉。
抬眸望向漫天星子,忽然想起未入宫时,也是这样的夜,她趴在绣楼栏杆上看灯会,想着将来要嫁天下最好的郎君。
“小主。”侍寝嬷嬷的声音打断思绪。
甄嬛被褪尽衣衫时,脊骨触到冰凉的锦被,忍不住瑟缩。
黄帷帐掠过眼前的瞬间,透过轩窗她看见月亮躲进云里。
殿内烛火被风拂得摇曳,皇帝听见动静抬眸,手中的狼毫在宣纸上洇开墨团。
甄嬛躺在锦被里抬头,正撞见他眼底翻涌的暗潮——那目光太过灼热,灼得她脸颊发烫,却在开口时,听见他低低的一声“菀菀”。
“皇上?”甄嬛怔住,这名字像裹了蜜的银针,轻轻划开她心间的薄纱。
皇帝已经俯身过来,指尖捏住她下巴,力道大得让她生疼。
他望着她眼底晃动的烛火,忽然轻笑,那笑里却没半分温度:“别说话。”
帐中红浪翻涌时,甄嬛盯着头顶的鎏金纹帐,数着上面绣的金龙。
皇帝的气息混着龙涎香压下来,“菀菀…”
皇帝忽然低语,指尖抚过她眉骨,那动作轻柔得像在触碰一件易碎的珍宝。
甄嬛笑着呢喃:“皇上…”,任由他将自己揉进怀里。
五更天的钟声传来时,皇帝已经穿戴整齐。
甄嬛裹着被子坐在床上,看他对着铜镜整理衣襟,晨光落在他侧脸,投下一片阴影。
皇上什么话也没留下,甄嬛在崔槿汐和浣碧的服侍下起身梳洗,准备去景仁宫请安。
“小主,皇上昨夜让您留宿养心殿,那便是极满意的。”
听着崔槿汐轻柔的声音,甄嬛满脸娇羞。
听说迄今为止,初次侍寝能留宿养心殿的除了荣嫔,也就只有她了……
“好了,快些收拾吧,别迟了时辰。”
“是,小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