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长又充实的一天终于过去。
等云琛抱着太平剑和隐月剑上床的时候,已经后半夜,天都快亮了。
这一天,又是当着司里监的面转移抄家财产,又是极其不道德地去打劫王庆家的车队。
云琛从来没当过违法乱纪的“坏蛋”,跟着颜十九胡闹了一天,她莫名觉得特别解压,这会儿兴奋地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都安静不下来。
估摸是睡不着了,她干脆起身去院子里,将睡得正香的屠狼驹和吞云兽叫醒,然后拿出太平和隐月,给马儿表演起舞剑。
她手持双剑,舞得专注又投入,时而行云流水,剑锋盛月,时而猛刺回旋,令剑轻鸣。
月光照得地面银白,亦将如水清澈灵动的光彩投进她眼中。
等她气喘吁吁停下剑的时候,颜十九不知什么时候过来,已在廊下倚着柱子,嘴角噙笑,几乎看痴迷。
“你怎么也不睡?”云琛问。
这声音令颜十九回神,他站直身子,捻捻眉心,惊讶发觉方才看云琛舞剑那一会儿,竟是他这辈子少有全神贯注的时候。
他从前是东炎的皇子,是大盐商颜十九,如今是东炎的皇帝炎刑,也是南璃君的男宠......
诸多身份和秘密,叫他从来都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即使身边日夜都有暗卫守护,颜府的暗卫甚至多到二百余人,到处都是,他还是不敢有一刻放松的时候。
可刚才那一会儿,他为云琛舞剑风姿沉沦的片刻,竟罕见地入迷了。
那种全身心安宁下来的感觉,让他感到格外新鲜。
他脚步宁静、稳重地走向云琛,恰一阵风来,带起云琛身上那微甜、温热的气息,全数钻进他鼻子里,令他心头猛然大动。
云琛只在寝衣上套了件外衫,领口不高,可以清楚地看见她清瘦凸起的锁骨,上面有薄薄的汗珠,泛着珍珠似的白。
她头发仍旧和从前一样,束成最简单干净的发髻,鬓边毛茸茸的碎发被汗打湿了,贴在她瓷白的脸颊上。
那红艳的娇唇微张,不停地轻轻喘息,胸脯也随之微微上下起伏。
颜十九几乎不敢再看,他避开眼神,暗自平复越来越燥热的感觉。
眼下才是云琛进颜府的第二天,他不能吓到她。
可明明这么多年,什么样的云琛他都见识过,怎么还是轻而易举就被撩拨?
这才第二天而已,就这么难熬吗?
颜十九忍不住叹了口气。
云琛想了想,以为他是为今日抢劫了王庆的事,感激又愧疚地说:
“你是不是愁得睡不着?三十万两黄金换来的东西打水漂,王庆他们吃了这么大的亏,肯定要去报官的,只怕你不好收场。”
“不至于。”颜十九轻笑,那股浪荡劲儿又上来了,“你夫君我是那么没本事的?今夜之所以选京都城外那小树林动手,正是因为过了小树林,就不属于京都城,而属于临近的杜仲城地界。王庆若报官,必须去杜仲城,那儿我熟,包管能遮掩。”
“你熟?”云琛发问。
颜十九理直气壮:“熟啊,皇上去年就将杜仲城赐给我了,太守正是你夫君我——对了,还有今夜竞市的法拍官,你猜猜是谁的人?”
“也是你的??”云琛眼睛瞪得溜圆,将今夜所有事情串联在一起,想了半天,由衷佩服地说:
“牛,真牛!钱拿了,东西抢了,还让人报官也没用。吃干抹净你是第一名啊!这么说来,你早就安排好一切,不论今夜谁竞拍走我的剑和马,都要在你这栽个大跟头?那你干嘛还让我去叫价,害得我以为不能成呢!”
颜十九坏笑,朝云琛勾勾手指,示意她靠近,然后对着她耳朵,一字一字笑说:
“我喜欢看你生气,你恼的样子特好看,这理由行不?”
说罢,颜十九鬼使神差,再也控制不住,低头在她鬓角啄了一口。
等云琛反应过来的时候,颜十九显然知道要挨打,已经跑得比兔子还快,声音远远传来,大笑道:
“哇哦!终于得手一次,好开心哦!好夫人,乖夫人,这就当做今日辛苦一切的报酬了哦——”
云琛使劲用手擦鬓角,脸都快搓红了,气得不停跺脚,大骂“颜狗贱人”,没有去追。
这一夜,在熟悉的陈设环境里,听着马儿时不时的轻蹄,抱着太平和隐月,云琛久违地无梦深沉地入睡。
那边书房,颜十九则辗转反侧,大半夜起来换了两次裤子,做了二百个俯卧撑,恨不能叫万宸泼他一桶冰水才泻火。
最后实在没有办法,颜十九穿着薄薄一层寝衣,在雪地里躺了一刻钟,才终于觉得欲火平歇。
他躺在冰凉柔软的雪地上,望着澄澈幽蓝的天空,繁星如宝石闪烁,月亮朦胧又纯洁,就像云琛打瞌睡时的眼睛。
“万宸,你说,我把隐月剑也一并拿回来了,将来我一统三国,登基为帝,册封云琛为皇后的时候,霍乾念会感受到我的赏识,从而真心祝福我和云琛吧?”
万宸沉默了好久,艰难地咽了口吐沫,回答:
“会。”
但心里想的却是:
“皇上您搞错了没有?人生在世四大不共戴天之仇,杀父之仇,夺妻之恨,灭门之仇,亡国之恨。四大仇,您马上快占全了,还指望霍乾念祝福您?嗯?拿什么祝福?拿命吗?那真不一定是谁的命。”
万宸很想再次劝劝颜十九,杀了霍乾念最稳妥,可他深知颜十九的固执。
一统三国,令云琛爱他,令霍乾念俯首称臣,全都是颜十九的执念。
也许,人就是这样,总爱追逐不属于自己,又特别难得到的东西吧。
万宸心里这样想。颜十九突然又问:
“禁神山的事情,都准备妥当了吗?”
“全准备好了,您和夫人随时可以过去。”万宸说。
颜十九摇摇头,“不急,昨天才大婚,今日才第二天。待她再熟悉些,再安定些,没有任何不安和陌生了,我们再去。‘摧毁意志’简单,大不了多来几次,‘重塑云琛’才难,万万不可马虎。”
万宸没有回应。颜十九自顾长长舒了口气,弯起唇角,月光将他年轻俊朗的脸孔,照得如同雕塑般深刻又冰冷:
“万宸,很快你就将亲眼见证,她如何心甘情愿地爱我,信我,依赖我。等我真的拥有她的那天——”
颜十九说着停顿下来,好像突然不知道该许什么承诺。
该是什么样昂贵的馈赠,才能配得上拥有云琛的快乐。
他想了很久也想不出来,万宸适时替他下台阶,道:
“到那天,您给我涨点月钱就行。”
颜十九愣了一下,顿时哈哈大笑,惊得一旁树上的鸟儿纷纷振翅飞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