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日,冰窟内弥漫着紧张而压抑的宁静。
姜啸几乎寸步不离地守在青玲珑和青丘身边,一边以自身帝气温养青玲珑破碎的剑心,一边小心翼翼地引导圣泉残存的微弱生机滋养青丘净化后的本源。
白眉老道则忙着修复冰窟破损的禁制,同时用尽手段为青剑调理身体稳定暴跌的境界。
小黑和阳神一号则成了两个活宝兼守卫。
一个在圣泉里泡着疗伤兼碎碎念,一个在冰窟入口处飘来飘去充当警戒哨。
第三天清晨。
冰玉榻上青玲珑长长的睫毛,如同蝶翼般极其微弱地颤动了一下。
一直守候在旁的姜啸,心脏猛地一跳。
“玲珑?”
他声音放得极轻,带着难以抑制的紧张和期待。
青玲珑的眉头微微蹙起,似乎承受着某种痛苦。
片刻后那双紧闭了数日的、如同墨玉般深邃的眼眸,终于缓缓睁开。
初时眼神空洞而迷茫,仿佛迷失在无尽的黑暗深渊。
渐渐地焦距凝聚,映入了姜啸那张布满血污写满了担忧与狂喜的脸庞。
“姜……啸……”
她的声音嘶哑干涩,如同砂纸摩擦,微弱得几乎听不见。
“我在,玲珑,我在。”
姜啸紧紧握住她冰凉的手,巨大的喜悦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
“你醒了,太好了,你终于醒了。”
青玲珑的目光艰难地转动,第一时间就锁定了姜啸怀中那个小小的襁褓。
“丘……丘儿……”
她的声音带着颤抖,充满了无尽的恐慌。
“丘儿没事,邪印彻底净化了,她只是睡着了。”姜啸连忙将襁褓抱近些,让青玲珑能看清女儿安详的睡颜,还有眉心那几乎看不见的淡粉色疤痕,“你看,好好的。”
青玲珑目光死死盯着女儿眉心,确认那恐怖的邪印真的消失了,只剩下一条淡淡的痕迹。
紧绷的身体瞬间放松下来。
一股巨大的疲惫和后怕席卷而来,让她眼眶瞬间红了,泪水无声滑落。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她喃喃着,声音哽咽。
“玲珑,你感觉怎么样?”
白眉老道和拄着剑的青剑也闻声围了过来,脸上满是关切。
青玲珑感受了一下体内,眉心传来阵阵撕裂般的剧痛,那是剑心破碎留下的创伤。
本源更是枯竭得如同干涸的河床,但她还是努力挤出一个虚弱的笑容。
“爹,白眉前辈,我没事。就是有点累,剑心裂了不过还死不了,没事的。”
“傻丫头,说什么死不死的。”
青剑眼眶也红了,枯槁的手想拍拍女儿,又怕弄疼她,最终只是重重叹了口气。
“活着就好,剑心裂了,爹以后给你找天材地宝总能补回来,好好养着别说话。”
“唔……”
就在这时,一声细微的带着浓浓睡意的嘤咛声,睡着的青丘那儿传起。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被吸引过去。
只见青丘小小的身体微微动了动,长长的睫毛如同小扇子般扑闪了几下,然后缓缓地懵懵懂懂地睁开了那双乌溜溜纯净得如同黑宝石般的大眼睛。
她似乎还有些迷糊,小嘴无意识地吧唧了两下,大眼睛茫然地转动着,好奇地打量着这个陌生冰冷的环境,最后定格在近在咫尺正紧张无比地看着她的姜啸脸上。
四目相对。
片刻的安静。
然后青丘粉嫩的小嘴一瘪,小眉头皱起似乎要哭。
姜啸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呜呜……”
一声清脆响亮的啼哭,打破了冰窟的宁静。
不是痛苦的尖叫,而是因为睡醒没看到熟悉面孔而委屈的哭声。
这哭声,如同天籁。
“丘儿不哭,不哭,爹在,娘也在。”
姜啸手忙脚乱地笨拙地哄着,脸上却露出了一个傻乎乎如释重负的笑容。
青玲珑挣扎着想坐起来,被姜啸和白眉老道连忙按住。
“丘儿……娘的丘儿……”
她看着女儿哭得小脸通红的样子。
又哭又笑,只觉得之前经历的所有痛苦和绝望,在这一刻都值了。
青剑拄着剑,看着外孙女那充满生机的啼哭,看着女儿女婿劫后余生的相守,枯槁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个发自内心的释然笑容。他悄悄背过身,用袖子擦了擦眼角。
“嘿嘿,哭得真带劲,中气十足,看来是真没事了。”
小黑从圣泉里探出龙头,痞帅的脸上满是欣慰。
“那是,也不看看是谁的好大侄女。”
阳神一号的光影得意地晃悠着。
轰……
冰窟剧震。
祭坛顶端那颗裂开的邪神独眼,瞳孔深处青铜邪光爆闪。
无形的恶念冲击如同淬毒冰锥,狠狠扎向青玲珑眉心.
“玲珑^”
姜啸目眦欲裂,剑涡风暴疯狂转向,却追不上那无形无质的恶念。
青玲珑身体猛地一僵,怀中青丘的混沌母气光点骤然黯淡。
噗……
一口黑血喷在冰棺上,她护体清辉寸寸碎裂,软软向后倒去。
“娘.”
青丘的哭喊撕心裂肺。
嗡……
千钧一发,姜啸怀中那枚阴阳镜碎片,毫无征兆地爆发出刺目清光.
碎片挣脱姜啸手掌,悬浮半空。
镜面那道漆黑裂痕,此刻竟流淌出温润如月华的乳白光晕。
光晕所及,邪神独眼射出的恶念冲击,如同沸汤泼雪,嗤嗤蒸腾消散.
“什么?”
祭坛上,邪神意志发出惊怒交加的尖啸。
镜面清光越来越盛,光晕中心一片虚幻的灰烬雪原景象缓缓展开。
雪原中央,秦雪儿残破的魂影静静伫立。
她周身缠绕的漆黑怨念丝线,正在清光中寸寸消融。
那张布满裂痕的脸上,痛苦与怨毒如同退潮般消散,只剩下一种近乎透明的平静。
她缓缓抬头,目光穿透镜面,精准地落在姜啸染血的玄袍上。
“师公……”
声音很轻,却清晰得如同耳语,带着久违的、属于当年那个怯懦侍女的温顺。
姜啸握剑的手猛地一紧,重瞳死死盯着镜中。
“雪儿?”
“是我。”
秦雪儿虚幻的脸上,露出一抹极淡、却干净得没有一丝阴霾的笑。
她低头,看着自己逐渐变得透明的双手。
“那些恨……那些怨……像雪一样化了。”
她抬起近乎透明的脸。
目光扫过冰棺中哭泣的青丘,扫过昏迷的青玲珑,最后定格在姜啸脸上。
“对不起啊,师公。”
她声音带着一丝哽咽的颤抖,却异常清晰。
“爷爷的血是我心里一根刺,扎得太深蒙了眼。”
“我把所有脏的臭的,都泼您身上了,还差点害了丘儿害了姐姐……”
她虚幻的身体开始逸散出点点纯净的星辉光粒,如同萤火升腾。
“现在这根刺被这光拔掉了。”
她朝着姜啸的方向,极其郑重地,缓缓弯下腰。
一个迟到了太久太久的躬身礼。
“谢谢您当年那枚玉佩的暖。”
“也谢谢您最后没放弃镜子里那个满身脏污的我。”
话音落下,她最后残存的魂影,如同被风吹散的流沙,彻底化作万千点温润的星辉光点。
光点并未消散,而是如同被无形之手牵引,盘旋着汇聚成一道纯净的乳白光流。
光流轻灵地绕过僵立的邪神独眼,无视了翻腾的污秽邪气,温柔地洒落在昏迷的青玲珑身上,没入她眉心那道狰狞的咒印之中。
嗤……
青玲珑眉心咒印,如同被投入烈火的污纸,瞬间腾起一股粘稠黑烟。
黑烟扭曲着,发出无声的尖啸,最终彻底湮灭。
她惨白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了一丝红润,紧蹙的眉头缓缓舒展。
“玲珑。”
姜啸一步抢上扶住妻子下滑的身体,指尖传来的脉搏平稳而有力。
那困扰她多日的九宫邪咒,竟被秦雪儿最后残魂所化的净化之力,彻底抹除。
“啊……”
祭坛顶端,邪神独眼发出暴怒的嘶鸣。
秦雪儿魂光所化的乳白光流,在净化了青玲珑的咒印后并未停歇。
如同拥有灵性般,分出细碎的光点,如同春雨般洒向姜啸。
嗤嗤……
邪印边缘,一丝极其微弱的青铜色锈迹,竟在光点触碰下,无声无息地化为飞灰。
虽然只是微不足道的一丝,却让那枚邪印的光芒,瞬间黯淡了半分。
“蝼蚁……安敢坏吾大计!”
邪神意志彻底癫狂。
独眼瞳孔中青铜邪光如同沸腾的岩浆,一道远比之前粗壮粘稠的污秽光柱,带着毁灭一切的暴虐,狠狠轰向悬浮的阴阳镜碎片,它要彻底碾碎这最后的变数。
“当老子死了?!”
姜啸猛地抬头,重瞳之中金红怒焰焚天。
他右臂金鳞怒张。
覆盖着赤金帝焰的龙爪,悍然抓向那道污秽光柱,同时左手剑指凌空一点。
“大老黑,护镜。”
嗡……
混沌剑罡暴涨,瞬间化作一道厚重的灰蒙蒙光幕,挡在阴阳镜碎片之前。
轰隆……
污秽光柱狠狠撞在混沌光幕上。
光幕剧烈震荡,表面瞬间爬满蛛网般的裂痕。
大老黑剑身嗡鸣,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
“给老子……碎……”
姜啸暴吼,龙爪狠狠一握!
覆盖其上的赤金帝焰如同浇了滚油的烈火,轰然炸开。
嗤嗤嗤……
污秽光柱被狂暴的帝焰疯狂灼烧侵蚀,竟被硬生生从中撕裂。
残余的污秽能量擦着混沌光幕边缘掠过,将后方冰壁腐蚀出一个冒着黑烟的巨大深坑。
悬浮的阴阳镜碎片,在混沌光幕的守护下安然无恙。
镜面上最后一点属于秦雪儿的星辉光点,正温柔地洒落在青玲珑身上,彻底消散于无形。
冰窟中,死寂无声。
只有祭坛顶端,那颗邪神独眼,因暴怒而剧烈震颤,瞳孔中的青铜邪光明灭不定,死死锁定着那枚悬浮已经彻底失去光泽的阴阳镜碎片。
碎片边缘锋锐镜面黯淡,那道曾经流淌着乳白清光的裂痕,此刻只剩下冰冷的死寂。
秦雪儿在绝望与悔恨中挣扎了太久的残魂,用最后一点纯净的魂光,完成了她的救赎。
怨念散尽,魂归天地。
姜啸缓缓收回龙爪。
覆盖其上的赤金帝焰缓缓熄灭,露出底下布满细密裂痕、甚至渗出淡金血珠的金鳞。
他低头,看着怀中气息平稳眉心咒印彻底消失的青玲珑,最后目光落在那枚静静悬浮的阴阳镜碎片上。
重瞳深处,翻涌的怒焰缓缓沉淀,化为一片深不见底的寒潭。
他沉默地伸出手,将那枚冰凉的碎片,轻轻握入掌心。
粗糙的镜缘,硌着掌心的伤口,带来一丝细微的刺痛。
姜啸摊开手掌。
掌心躺着那枚边缘锋锐镜面死寂的碎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