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往里走,光线越暗,只有磷光苔藓提供着微弱的光源。
坑道开始向下倾斜,坡度越来越陡。
押解的骑士显然对这里极为熟悉,脚步不停。
姜啸被锁链拖着,深一脚浅一脚地跟在后面,锁链摩擦着脖颈的伤口,传来阵阵刺痛。
黑暗中,不时有麻木呆滞的目光从两侧的坑道岔口投来。那是其他矿奴,他们如同行尸走肉般,背着沉重的矿石筐佝偻着腰,在监工皮鞭的驱赶下,沉默地走向更深的黑暗。
“看什么看?想死啊?”
押解的骑士恶狠狠地朝着一个偷看的矿奴挥了挥鞭子,吓得那人立刻缩回了脑袋。
不知走了多久,前方出现了一个相对开阔些的洞窟。
洞窟中央,燃烧着一堆篝火,跳动的火焰映照出几个身影。
一个身材矮胖穿着油腻皮围裙的光头汉子,满脸横肉,正坐在篝火旁的石墩上。
手里抓着一块烤得焦黑的肉块,大口撕咬着。
油水顺着他嘴角流下,滴在围裙上。
他旁边站着两个手持荆棘铁棍同样凶神恶煞的打手。
“老疤,人给你送来了。”
押解的骑士朝着那光头汉子喊道。
光头汉子老疤抬起头,油腻的脸上横肉抖动。
一双三角眼扫过被锁链锁住的姜啸,目光在他脸上和身上的伤口停留了片刻,咧嘴一笑,露出满口黄牙,“哟,文五爷亲自送来的?这小子细皮嫩肉的,犯了什么事儿?”
“擅闯界域,被老子逮住了。”
文五的声音从后面传来,他也跟了进来,语气带着不耐。
“丙字七号洞不是缺人吗?这小子归你了。规矩点,别弄死了,好歹是个劳力。”
“嘿嘿,三爷放心。”
老疤站起身,将啃了一半的肉块随手扔进火堆,溅起几点火星。
他走到姜啸面前,一股浓烈的汗臭和血腥味扑面而来。
他伸出油腻的手,捏住姜啸的下巴,强迫他抬起头,仔细打量着他的脸。
啧啧说道:“模样倒是不错,可惜了进了这黑狱矿洞,再好的皮囊也得烂掉。”
他松开手,朝旁边一个打手努了努嘴。
“给他解开锁链换上矿奴服,丙七洞最近邪门死了不少人,正好让他去填坑。”
打手应了一声,上前粗暴地解开姜啸脖颈上的锁链。
冰冷的锁链离开皮肤的瞬间,姜啸感到一丝轻松,但体内那股禁锢之力并未完全消失。
另一名打手扔过来一套破烂麻布衣服,散发着浓烈汗臭和霉味,“换上。”
姜啸沉默地接过衣服没有反抗,在几名打手虎视眈眈的目光下,换下了身上破烂的玄袍。
那玄袍虽然破烂,但材质非凡,被老疤一把夺了过去。
“这破布还有点意思,归老子了。”
老疤将玄袍揉成一团,塞进怀里。
换上矿奴服的姜啸,混在那些麻木的人群中,更显得格格不入。
他脸上血污未干,新换的麻布粗糙,摩擦着伤口带来阵阵刺痛。
“带走。”
老疤挥了挥手。
一名打手推了姜啸一把:“走,去丙七洞。”
姜啸被推搡着,走向洞窟一侧一条向下倾斜的坑道,更加狭窄。
这条坑道更加阴暗潮湿,磷光苔藓也更加稀少。
空气中那股甜腥味,越发浓重,几乎令人作呕。
坑道深处隐约传来叮叮当当的凿击声,还有监工粗鲁的呵斥和鞭打声。
“咔嚓……咔嚓……”
但就在这些声音的间隙,一种极其轻微却异常清晰的声响,如同某种硬物被咬碎咀嚼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从坑道最深处传来。
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穿透力,仿佛能直接钻进人的骨头缝里。
姜啸的脚步微微一顿。
走在他前面的打手似乎也听到了,身体不易察觉地绷紧了一下,低声咒骂了一句。
“妈的,又来了……”
“走快点,磨磨蹭蹭找死啊?”
打手粗暴的推搡,让姜啸踉跄着踏入丙字七号矿洞深处。
一股浓烈到令人窒息的恶臭扑面而来。
那是汗臭,排泄物,血腥味,以及那股挥之不去的的甜腥味混杂发酵后的产物。
空气粘稠得如同凝固的油脂,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烧肺腑的刺痛。
坑道比外面更加狭窄低矮,嶙峋的黑色岩壁湿漉漉地向下滴着浑浊的液体,在坑洼的地面积成一个个散发恶臭的小水潭。
洞壁上稀疏的磷光苔藓,只能勉强勾勒出坑道扭曲的轮廓,投下大片大片令人心悸的浓重阴影。
“叮叮当当……”
沉闷的凿击声从四面八方传来,伴随着监工粗鲁的呵斥和鞭子抽打在皮肉上的脆响。
“废物,没吃饭吗?今天挖不够十筐黑疙瘩,谁都别想领食。”
“啪……”
“啊……”
一声凄厉的惨叫在不远处响起,又很快被压抑下去,只剩下痛苦的呻吟。
姜啸被推搡着向前,目光扫过坑道两侧。
一个个形容枯槁衣衫褴褛的矿奴,如同被抽干了灵魂的躯壳,佝偻着腰,挥舞着简陋粗糙的矿镐,机械地凿击着坚硬的黑色岩壁。
他们的眼神空洞麻木,脸上身上布满了新旧交叠的鞭痕擦伤和脓疮。
沉重的矿石筐压弯了他们的脊梁,每走一步都伴随着骨骼不堪重负的呻吟。
死亡的气息,浓得化不开。
“咔嚓……咔嚓……”
如同啃噬骨头般的诡异声响,在凿击声和鞭打声的间隙,断断续续地从坑道更深处传来。
时远时近,如同跗骨之蛆钻进每个人的耳朵里。
走在前面的打手脚步明显加快,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嘴里低声咒骂着。
“妈的,催命鬼又开始了……”
“开饭了。”
就在这时,一个粗嘎的声音在坑道前方响起。
只见一个同样穿着油腻皮围裙身材干瘦的监工,脸上有跟老疤一样的一道狰狞刀疤,手里提着一个散发着浓烈恶臭的木桶,站在一个相对开阔点的凹陷处。
他脸上带着一种残忍的戏谑,如同在欣赏一群等待投喂的牲畜。
随着他这一声喊,坑道里那些原本麻木凿击的矿奴动作猛地一滞。
下一刻,无数双空洞的眼睛瞬间爆发出骇人的绿光。
疯狂的饥饿,如同被投入滚油的冷水,整个坑道瞬间沸腾。
“食食……”
“给我给我……”
嘶哑癫狂的吼叫声从四面八方响起。
数十个矿奴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鬣狗,丢下矿镐不顾一切地朝着那监工所在的凹陷处疯狂涌去。
他们推搡着,撕扯着,甚至直接扑倒挡路的同伴,用脚踩踏。
只为能更靠近那散发着恶臭的木桶。
“都给老子滚开,排好队。”
刀疤监工狞笑着非但没有阻止,反而一脚踹翻一个冲在最前面的瘦弱矿奴,然后猛地将木桶里黑乎乎黏糊糊的东西,散发着刺鼻腐臭,一股脑地倾倒在前方一个积满污水的泥潭里。
噗通……
恶臭的污水溅起。
那倾倒出来的,赫然是一堆腐烂发黑爬满蛆虫的肉块,混杂着不明碎骨和内脏。
“腐肉,是腐肉。”
“抢啊。”
矿奴们彻底疯了。
他们如同扑向腐肉的苍蝇,争先恐后地扑进那恶臭的泥潭里。
什么秩序,什么尊严,在生存的本能面前荡然无存。
“滚开,这是我的。”
“放手,老子咬死你。”
泥潭瞬间变成了修罗场。
一个身材相对壮硕的矿奴,瞎了一只眼。
如同暴怒的野兽,一拳砸在旁边一个试图抢夺他面前一块稍大腐肉的矿奴脸上。
咔嚓……
鼻梁骨碎裂的声音清晰可闻。
那矿奴惨叫一声捂着脸倒下,立刻被后面涌上的人踩在脚下。
独眼矿奴趁机一把抓起那块沾满污泥和蛆虫的腐肉,正要往嘴里塞,旁边另一个瘦得像骷髅眼窝深陷的矿奴猛地扑了上来,枯瘦如柴的手指如同铁钩,狠狠抠向他的独眼。
“啊……”
独眼矿奴发出凄厉的惨叫,下意识地松手护眼。
腐肉掉落。
骷髅矿奴眼中闪过一丝狂喜,伸手就去抓。
“找死。”
独眼矿奴彻底暴怒。
他仅剩的那只眼睛瞬间布满血丝,如同恶鬼。
他放弃了护眼,任由对方的手指在自己眼眶里搅动,剧痛反而激发了他骨子里的凶性。
他猛地低头,张开满是黄垢的牙齿,如同疯狗般狠狠咬向骷髅矿奴的脖颈。
噗嗤……
牙齿深深嵌入皮肉。
“呃呃……”
骷髅矿奴身体猛地一僵,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漏气声。
眼睛瞪得滚圆,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恐惧。
独眼矿奴死死咬住,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低吼,猛地一甩头。
嗤啦……
一大块血肉连同气管,被硬生生撕扯下来。
滚烫的鲜血如同喷泉般涌出,溅了独眼矿奴满头满脸。
骷髅矿奴的身体剧烈抽搐了几下,眼中的光芒迅速黯淡。
最终软软地倒在泥潭里,鲜血染红了身下的污泥。
周围的矿奴被这血腥的一幕短暂地震慑了一下,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独眼矿奴喘着粗气,如同地狱爬出的恶鬼,脸上糊满了鲜血和污泥。
他看也不看脚下还在抽搐的尸体,一把抓起那块掉落在血泊中的腐肉,看也不看上面沾染的血污和泥浆,甚至还有几根断裂的蛆虫,猛地塞进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