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加拉湾
南亚东部,世界上最大的海湾。
乌沉的天幕下,港口海面泛起墨蓝的浊浪,柴油机轰鸣驱动着螺旋桨,货轮缓缓驶离港口。
散货轮的艏楼甲板,贺京安注视着越来越远的陆地,敛下寂沉的眼眸,
离开曼谷已经快一个月了,虽然接到货,在吉大港酒店也和早早打过视频,但没能真真切切看见宝宝,他心里还是有些焦躁。
咸涩的海风吹着头顶的黑发,发丝凌乱,人也显得很是寂寥。
邓楠望着甲板上男人那道憔悴疲惫的身影,不由心疼,想着便登上甲板。
赛达见他过去,也抬脚追了上去。
两人刚到贺京安身边,邓楠便担心问,
“二爷,伤口是不是又感染了?”他重重叹了口气,“早知道刚才就不上船了,在加尔各答把身体养好再走...”
贺京安摇头,“我没事,伤都结痂了,时间不等人,缅甸那边急需这批货,宋叔叔又不能毁约。”
“宋家...”邓楠皱了皱眉,“宋家也是,让其他人负责就好了,非要二爷你亲自来...”
身后跟着的赛达听出邓楠语气中的不满,他也不明白为什么邓楠要暗讽宋家,他只知道他这次被楠哥喊来,是来照顾阿鄞的。
赛达是个医疗兵,又是二爷心腹,把他从墨西哥派来,一路上照顾二爷,邓楠也就能放些心。
毕竟二爷在宋家受了那么重的伤,又要出海,时间跨度又长,真怕他身体吃不消。
不过现在已经接上货了,顺利返航后就能回曼谷...
见邓楠眉心紧蹙,眼神中充斥着对宋家的不满,赛达愣了愣,还没等到贺京安开口,他就笑着说,
“楠哥,你也别这样说,咱们阿鄞现在是宋家的女婿了,帮着老丈人运货,这可是件好事啊,
而且我听说,这趟货很重要,本来应该是早早哥哥负责的,只是孟择宋不是在北欧嘛,人家可能也是焚膏继昼的忙,抽不开身,
再加上宋叔叔觉得咱们对这条航线比较熟悉,所以就让我们来了,这是一种信任,是好事...”
赛达边说边拍了拍邓楠的肩膀,想要打消他那些偏见和顾虑。
邓楠沉着脸,耸开赛达拍他的手,又看向贺京安,
“二爷,你要是哪里不舒服,趁现在港口不远,我们立刻乘舰艇回去!”
贺京安闻言,嘴角扯了扯,他明白邓楠是在担心他,但他答应爸爸的事情,就一定要做到。
早早又在家等他,虽然那个小兔子也不知道他出差干什么...
贺京安只是和早早说他要出差,很急的事,一个月左右就回来,工作上的事情,早早从来都不多打听。
那晚她只是在知道宋池对贺京安态度真的改观后,便开心的说在家等他,她要放暑假了,等贺京安回来,她脚伤也好了,他们暑假可以一起希腊,去爱琴海度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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邓楠依旧一副愤愤不平的样子,贺京安无奈扯了扯嘴角,
“我身体没事,又不是没走过货,哥几个打小都是海边长大的,风吹日晒掉层皮都没乱叫唤,这点伤算什么,掉下去闭着眼都知道往家游。”
赛达哈哈笑了两声,从后握拳攮了攮邓楠的后腰,
“楠哥,你现在怎么婆婆妈妈的?小姑娘都没你那么多愁善感,阿鄞现在可不一样了,他现在有老婆疼,有爸妈疼的,咱哥俩疼他,都得靠边稍稍...”
他边说,秀气的脸上满是笑意,抬头又将视线定在贺京安身上,
“阿鄞,你和早早什么时候结婚?我红包都包好了,那辆全球限量的道奇战斧机车,早早那个捣蛋鬼在墨西哥就惦记上了,我没舍得给她,等你结婚,我骑你家车库送她去。”
听见自家小兔子有这么个小心愿,也不告诉他,贺京安俊眉蹙了蹙,心底莫名泛起一股醋意,宝宝什么时候和赛达关系那么好,连赛达那辆机车都见过...
她喜欢,他可以给她买的,干嘛要去惦记赛达的。
赛达倒是没看出男人神情变化,又接着絮叨,“是准备在曼谷办婚礼,还是在金陵?今年夏天办,还是冬天?”
他做事一向严谨,短短的几秒钟,赛达已经开始操心起来婚礼了,甚至婚礼现场的主色调用什么颜色,花束用什么花都考虑到了...
只是他刚陷入沉思,甲板之下,一道冰冷的声音响起,
“八竿子都还没一撇,你们贺家可真会自作多情...”
少年从甲板下探出头,琥珀色的瞳孔冷冷扫了眼上面站着的三个男人,
“我们家小姐年纪小,没怎么见过烂泥,觉得新奇,玩玩而已,你们贺家少往自己脸上贴金...”
阿伦单手插兜,说完不屑的扫了眼上面的三个人,最后将目光定在贺京安身上,
“烂泥...”他缓缓吐出这两字,目光讥诮。
“你爷的!你小子说什么呢!”邓楠直接一个纵身从甲板上翻下来,攥拳就要抽阿伦。
“邓楠!”
“阿伦!”
两道疾声同时响起——
贺京安愣了愣,他抬头,目光寻找和他一起出声制止的人,视线不由落在甲班对面,
吴缅正在站在那里,眉心紧蹙。
吴缅扫了眼对面的贺京安,眸色暗了暗,但很快他又看向被邓楠攥着衣领的少年,
“阿伦。”他又喊道,声音又低又沉。
与此同时,贺京安纵身下来,一把拉住处于气愤状态的邓楠,
“邓楠,松手!”
“你小子嘴巴是痒痒,欠抽是吧!”邓楠依旧不松手,攥着阿伦的领口愈发用力。
而少年也丝毫不怂,他嗤笑一声,冲面前比他魁梧高大的男人竖起了中指,“老子就是嘴痒,有本事你抽我啊!”
“你!”邓楠攥着的拳头就要砸出,身后贺京安一把按住他。
此时吴缅也快步走了过来,和贺京安一起将两人分开。
剑拔弩张的两人刚被扯开,吴缅抬手就给了少年后脑勺狠狠一巴掌,“滚回驾驶台去!”
“吴叔!我——”阿伦还想争论,可在对上吴缅那双犀利的目光时,他只好不甘心地攥了攥拳头,愤懑转身。
少年的背影走远,吴缅收回视线看向贺京安,
“阿伦性子躁,说话没轻没重,他和早早一起长大——”
“我知道。”
吴缅还没展开解释,贺京安便笑着回应,
贺京安知道在这艘货轮上,对他不满的宋家人很多,其中年纪大的,是出于对早早的心疼,觉得女儿被黄毛骗走了,而年纪小的,就像刚才的阿伦,他们这个年纪的,一般都是喜欢小兔子的...
心里翻滚着酸涩,贺京安心中苦笑,真是处处都是情敌、对手...
他想着,又将视线落到眼前的中年人身上,嘴角露出一抹友好的笑,宝宝说吴叔人很好,尤其是对小一辈的,他都很尽心尽力。
吴缅见贺京安看他,不免侧过身,只留半张看不清情绪的侧脸给贺京安,
他清了清喉咙,语调不急不缓,
“你伤没好,本来是不应该叫你来的,但航线要避开西南季风,只能提前走货,我们又对这条航线不熟悉,只能叨扰你...
还有择宋那边——”
“我知道哥那边很忙,所以宋叔叔让我来,我很开心的。”贺京安急忙道。
语落,吴缅微微侧头看了眼贺京安,眸底闪过一抹微光,嘴角的皱纹连带着扯了扯,他点了点头,转身就走。
后又是想起什么,他扭头看向贺京安,
“注意休息,伤口别又发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