货轮的船身被那枚炮弹炸到猛烈摇晃。
冲击波震飞的集装箱在半空解体,溅落的钢板深深插入货轮的每一个角落。
船体受损严重,翻滚的巨浪推动着汹涌的海水灌入,整艘货轮在海面上摇摇欲坠,火焰顺着电缆井迅速窜到船尾。
爆炸声中,众人死死抓住身旁触手可及的掩体,而昏迷不醒的邓楠则随着船身的颠簸,就要砸向引擎室庞大的钢铁设备。
赛达单手抱住水密门的同时,想要抓住他的腿,却还是在一阵剧烈的颠簸中,没能拉住。
“楠哥!”他大喊着,痛苦地闭上眼睛。
“砰!!”
想象中的巨大闷响还是在耳畔响起,众人绝望地睁开双眼。
“二爷!”
在那千钧一发之际,那道黑影不顾一切的抱紧了邓楠。
男人的整个背后撞上滚烫的钢铁管道,他死死抱着邓楠的后腰,以后背为格挡为他的影子接下了致命一击。
血混着汗水淌进嘴角,撕裂灼烧的痛让男人险些喊出声。
身前怀中的邓楠无力地睁了睁双眼,他知道发生了什么,也知道身后那人在承受怎样的痛苦,
但他没有办法,他连嚎啕大哭的力气都没有,干裂的唇张了又张,吐出口的声音也气若游丝,
“二、二爷......”
眼泪簌簌落下,他能感受到身后二爷的心跳声,急促又悲戚,就连呼吸也是剧烈发着颤,撕裂的伤口疼到贺京安大口大口地喘气,
可男人艰难扯了扯嘴角,笑道:
“接住你了...”
钢管锋利凸起的部分像是割开了贺京安身上的动脉,鲜血顺着胳膊,流了怀中的邓楠一身。
“阿鄞!”
赛达站起后,踉跄地跑向引擎室。
漆黑的夜,引擎室的灯在爆炸声中彻底熄灭,线路中断,整艘货轮彻底陷入无尽的夜。
赛达望着没有一丝光的室内,眼睛却还在苦苦搜寻着,
“阿鄞!阿鄞!楠哥!你们还好吗!”
他的尾音撕裂不成调,听不见回应,眼神也更加无措彷徨。
“你们在哪!”他绝望喊道。
迟迟没有回应,赛达心脏窒息般的一紧。
然而过了快半分钟,黑暗中,角落里的一道身影的轮廓越来越明显,他抱着另一团黑影向赛达箭步走来,
“快走!我没事!”
听见那道低沉熟悉的声音,赛达悬了又悬的心脏才勉强落下,他哭着喊他,“阿鄞...”声音带着牙齿打颤的咯吱声,
“阿、阿鄞,你没事就好...”
距离越近,赛达终于看清贺京安的脸,他急忙上前,一把攥住男人的手臂,掌心骤然传来一股鲜血粘腻感,
赛达心一紧的同时慌忙低头想要查看男人身上的伤,
然而贺京安躲开赛达的手,
“我没事,快登船!”
男人那张矜贵的脸上满是血迹,可神情看上去依旧很镇定,他看向甲板上众人的那一刻,目光沉稳,众人注视着那双黑眸,惊惧不安的心皆平静下来。
领袖还在,便可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
“现在马上撤离!”
-
登乘区无障碍,艇艏缆被吉野系于船舷,几人用手摇柄将艇身绞起。
混沌的夜,海面上的浓雾淡了些,他们也渐渐看清远处那艘驱逐舰,
在看见那艘巨物的轮廓时,众人瞳孔震颤,手下的动作不由也愈来愈快。
货轮的船身沉了一半,但船体还未完全解体,若是趁着距离越近,视野清晰些,再来一炮,那他们就彻底完了!
吉野检查吊艇臂的拉杆状况,眼睛也不由被远处那头钢铁野兽所震住,
怎么会这样?为什么要赶尽杀绝?
他想着,视线却不由落在安全销旁的那道高大身影,
而此时贺京安的目光也和他交汇,吉野愣了愣,两人对上两秒后,又不约而同迅速低下头,继续手中的步骤。
设备全部调试完毕,贺京安走向靠在门板旁的邓楠,哪怕已经意识模糊,他仍然抱着枪,染血的工装已经被血洇透,脑袋耷拉着,但依旧保持着警惕状态。
感受到熟悉的脚步靠近,他缓缓抬起头,脸色煞白,
“二、二爷...”
“要回家了。”贺京安蹲下来,温柔地摸了摸他的脸,黑眸默默地看着这个一根筋的憨货,弯腰一把抱起他。
记忆里,他们是彼此最信任的人。
每次作战,他都站在他的背后,是他最坚实的后背,在驾驶舱,邓楠和他打配合,但对方火力太猛,他们只有两人,邓楠便毫不犹豫的选择充当靶子,吸引敌人,为贺京安赢得爆破时间。
那枚子弹击穿了邓楠的大腿,以命夺回了阵地。
贺京安抱着邓楠,将他放进救生艇,伤员都已经提前进入,他们彼此挨着,每个人浑身都是血,但眼睛都不约而同的看着面前的男人,
“二爷,快坐下!”他们急切道,眼神满是希望,仿佛眼前的男人就是救世主。
贺京安扯唇,“艇内没有三角环,我出去找一下。”
救生艇的艇内释放需要三角环作为遥控释放钢丝,向下拉动三角环后,便可自重降落。
他们乖乖点了点头,失血过多已经让他们没有气力在多想,也自然没有注意到他们的二爷临走时,又多看了他们好几眼。
诸位,今与诸君同袍,实乃贺某之幸,
望世世为兄弟,更结来生未了因...
这艘救生艇最大承载十五人,但他们有十六人...
只是他们都没有注意到这个问题。
-
浓雾散去,暴雨将来,雷电劈开远处的天穹。
海盗的舰艇受于雷暴天气限制,海上雷达未能准确定位,仍在不断调试炮弹角度。
隆隆的雷暴声震的耳膜发麻,吉野站在救生舱门内,看向站在安全销旁的贺京安。
一道闪电划破长空。
借着那道煞白的光,吉野心口猛地一颤,他瞠目的看向那道欣长挺拔的身影,
男人的后背血肉模糊,衬衫布料洇满了鲜血,正沿着衣角大滴大滴砸落。
那是要死人的失血量啊!吉野震惊的睁圆双眼,他难以置信,这位贺家的二爷居然能挺到现在,而且仍面不改色站在那里。
心中叹惋的同时,他开口叫他,
“贺二爷!快!”
货轮甲板上,他伫立站在安全销旁,狂风肆虐,男人染红的衣角在风中摇晃,他听见吉野的声音了,可他没有回答,只是笑笑,从裤口袋里拿出一盒烟。
那是邓楠登船前自己买的,他昏迷时,贺京安从他裤口袋里掏出来的。
都被血浸透了,也不知道能不能点燃。
他已经好久没抽了,早早不喜欢他抽烟。
宝宝不喜欢,那他也不喜欢好了。
只是现在,他一个人,也无人来爱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