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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7章 出殡起灵时连个摔盆打幡的人都没有

永宁侯猛然转身,直直地看向庄氏,声音因震惊而微微发颤:“你竟敢逼死清白人家的姑娘,就为了给裴谨澄配阴婚?”

“侯府如今已是风雨飘摇,你还要往火上浇油不成?”

“侯府怎么有你这么愚蠢的主母。”

他不得已大义灭亲,不就是因为临慕借着侯府的权势,糟蹋数不清的清白姑娘吗?

临慕死了,庄氏又折腾上了。

庄氏身子一颤,慌忙伏低身子,小心翼翼的辩解道:“侯爷明鉴,妾身万万不敢有强逼之举。那些女子皆是久病缠身、药石罔效之人,妾身都是先得了她们父兄首肯,又使足了银钱,这才......这才将人买下。”

“妾身这般行事,原是想给这些短命人一个归宿。若任由她们香消玉殒,既进不得自家祖坟,又无夫家可依,到头来连个祭奠的人都没有,岂不成了游荡世间的孤魂野鬼......”

“跟着咱们孩儿,到底也算死后有个庇护。”

裴桑枝嗤笑:“这才将人买下?”

“说的真真是好生轻巧啊,难道不是听信了招摇撞骗的老道的鬼话,硬要那些苦命女子的父兄掐着所谓吉时,把索命的毒药灌进活人口中,就为成就你那“旺逝者”的阴婚买卖?”

“还有什么药石罔效,那些个姑娘头一天还能进山捡柴火,母亲去后,就直接病的下不了床。”

“怎么,莫非母亲不是永宁侯府的主母,而是阎罗殿里的索命无常?”

“我活着一日,永宁侯府就不准有如此丧尽天良的勾当。”

庄氏眼波流转,面上哀戚之色愈浓,眼底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漠然。

贱命一条,横竖不过一抔黄土,早赴黄泉与晚归地府,又有何分别。若非谨澄和临慕死的不光彩,还轮不到那些平民百姓的女儿有此福气。

裴桑枝敏锐地捕捉到庄氏眼中闪过的那抹不以为意。

那是对底层百姓的性命视同草芥的漠视和傲慢。

仿佛在庄氏心里,自她自己之下,都该逆来顺受,永远佝偻着脊梁,在阴暗处卑微地苟活。

看来,她不能让庄氏死的太干脆利索。

她应当亲手碾碎笼罩在庄氏头顶的权势和富贵的光环,剥去庄氏的锦衣华服,让庄氏沦为她自己所鄙夷所不屑的“贱命。”

届时,也不知庄氏这个“尊贵人”能不能再活的光鲜亮丽。

永宁侯见庄氏缄口不言,心下已然明了事实确如裴桑枝所言。一股无名火起,却又无可奈何,只得强压怒气,和起稀泥来:“桑枝,你既知你母亲行事不妥,及时劝阻或是禀明为父便是。难道为父会跟着她一起糊涂,分不清轻重缓急?何至于将事情做的如此绝,连半分转圜的余地都不留?”

“你当真...当真将谨澄与临慕的尸骨弃于乱葬岗,任豺狼撕咬、野犬分食,由得那寒鸦啄骨、腐蝇萦绕么?”

此时此刻,永宁侯仍自欺欺人地想着,裴桑枝终究不会狠绝至此。

裴桑枝眉眼弯弯,颔首道:“自然。”

“圣人言,人无信,则不立。”

“葬身在哪里不是葬呢,五脏庙便不算归处吗?”

“依我之见,尸骨无存反倒是最好的结局。如此,母亲便再不能愚蠢地兴风作浪,连累这风雨飘摇的永宁侯府了。”

“父亲,人要向前看,死了便死了,要顾着活人啊。”

“如今二哥三哥的后事都已料理妥当,我斗胆问一句,父亲可有意为侯府再添些子嗣?这偌大的宅院若是长久空置着,终究不是个事儿。”

永宁侯没好气道:“荒唐!哪有闺阁女儿过问父亲房帷之事的道理?你也太没规矩和礼数了些。”

裴桑枝面不改色,不疾不徐道:“父亲这般揣度我心意,倒真是应了那句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我不过是念着,若他日父亲百年之后,出殡起灵时连个摔盆打幡的人都没有,显得太过凄凉。”

“不过,既然父亲自己都不在意身后事,我也不好多管闲事,替您心急了。”

永宁侯咬牙切齿:“你少咒我两句吧。”

庄氏的心陡然悬到了嗓子眼。

裴桑枝的话里分明藏着刀,那是在催促她,更是在威胁她。

若不遂了裴桑枝的愿处置春草,非但绝嗣药的秘密会被捅出去,只怕裴桑枝还要落井下石,趁机往她心窝里再踹上一脚,让她万劫不复。

一边是她视若己出、养育了十余载的春草,一边是她自己。

庄氏立在原地,指尖不自觉地绞紧了帕子。

春草于她而言,终究是不同的。

那不仅是十余年朝夕相处浸润出的骨肉亲情,更是她握在手中的胜利的象征。

“侯爷……”庄氏嘴唇翕动声若蚊呐,眼中闪过一丝犹疑。

永宁侯眉头紧蹙,不耐地甩袖道:“又有何事?”

庄氏:“妾……妾身想寻个时间去瞧瞧春草。”

永宁侯不由分说地怒瞪了庄氏一眼,下意识觉得庄氏又想出幺蛾子。

“胡闹!”他厉声呵斥,“成府如今鸡飞狗跳的,也乱成了一锅粥,你巴巴地凑上去做什么!”

“讨碗粥喝吗?”

又是一女侍二房,又是长房嫡长子绝嗣,又是为了掩人耳目,宁愿忍气吞声带绿帽子喜当爹……

比之永宁侯府的热闹,不遑多让。

裴春草就不是个安生的。

未出阁前,三更半夜私会一起长大的兄长。

及至给人做了妾室,犹不知收敛,竟又暗通款曲于堂小叔子,做出这等没廉耻的勾当。

他实在想不明白,自己锦衣玉食娇养大的闺女,怎生就养出这般下作性子。

细细想来,许是随了她那专爱钻寡妇门子的亲爹,血脉里带来的腌臜根性。

还是那句话,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来会打洞。

裴桑枝唇角微扬,眼底噙着几分玩味,好整以暇地欣赏着庄氏那副虚伪作态下的窘迫模样,倒要看看这位能演出什么新花样来。

平心而论,庄氏安抚永宁侯的手段倒是娴熟得很,三言两语便能将那暴脾气捋顺,这份本事确实令人侧目。

“侯爷,请听妾身一言。”庄氏将姿态摆的极低,轻声道:“流言蜚语到底是流言蜚语,可以风靡一时,但终究有消散的时候。”

“春草腹中有了成家长房嫡长子的长子,其分量自不可同日而语。”

“万一……”

“万一那就是成景翊唯一的子嗣呢?”

“妾身身为人母,值此多事之秋前去探望,既全了礼数,又能为侯府谋个进退之据。”

“待妾身探明虚实,侯府自可未雨绸缪,有所应对。”

永宁侯蹙蹙眉。

这话听着是有几分道理,但为何非要当着裴桑枝的面说?

庄氏:当然是特地说给裴桑枝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