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雷瞅了角落一眼,瓮声瓮气地说:
“哦,那怪人啊,我能看到,他一直站那儿瞅着你呢,我早就想问了,他是谁啊?怎么老在巫医大人这里?”
他又指了指自己的嘴巴,给灵月使了个眼色,很明显是在问她,那个白衣男子是不是哑巴。
灵月点点头,岳雷有些同情地看了一眼白衣男子,长这么好看,可惜是个哑巴。
就连族长带着族里的长老过来,也都看不到那个白衣男子。
灵月也明白,看来只有她、圣女凝若和岳雷能看到这个男子。
一次,灵月鼓足勇气,拿起一根木炭,在一张废弃的树皮纸上写下:“你是谁?”
然后递给那个男子。
男子眼中迸发出惊喜的光芒,他急切地想接过木炭来回答她。
然后就看见他的手穿过了那木炭。
两人都是一愣。
男子看着灵月茫然的表情,他眼里的光一点点黯淡下去,露出一丝苦笑。
他颓然地地走到角落,背对着她,肩膀微微垮了下去。
灵月看着他的背影,又低头看看那片空白的树皮纸,莫名开始有些同情他了。
一个人无法与人沟通,又离不开这里,日复一日什么都做不了,想想就能让人发疯。
灵月知道自己说话他能听到,于是便经常陪着他说说话,尽管知道得不到任何反应。
捣药时,她会轻声絮叨:“婆婆说这个蛇心兰的汁液处理起来最麻烦,但止痛效果真好。”
看到灵溪活蹦乱跳地离开,她会笑着摇头:“灵溪这家伙,伤才好就又跑没影了,真拿她没办法。”
遇到难以决断的病例,她会蹙眉朝着他的方向:“婆婆说这种情况可以用月华草试试,可我总觉得用百草露调和会不会更温和些?”
月明星稀的夜晚,她会抱膝坐在他常待的那个角落附近,望着月亮低声呢喃:
“婆婆说我可以接任巫医之位……这里很好,灵溪也好,婆婆也好……
可我总觉得心里缺了一块,空落落的……
好像弄丢了什么特别重要的东西……
你说,我到底忘了什么呢?”
男子总是静静地听着,目光温柔而专注。
除了这个白衣男子,每隔五日的休沐,就成了灵月平淡生活中最鲜亮的色彩。
灵溪总会准时出现,像一只欢快的雀鸟,带来外面世界的热闹气息。
“灵月,今天我们去西山坳,我听他们说那边发现了好大一片银叶三七。”灵溪风风火火地跑来,拉起灵月就往外走。
灵月双手拖住了急吼吼的灵溪:“灵溪等等……我要先和婆婆说一声。”
灵月还没往里走就听到巫医婆婆的声音,“去吧去吧,是我让灵溪带你去的,别天天闷在这里了,出去走走。”
灵溪朝着屋内大喊:“婆婆放心吧,我会把灵月平安带回来的。”
西山坳地势陡峭,怪石嶙峋。
灵溪身手敏捷,抢在前面,利落地攀上陡坡,替灵月采下那些生长在险处的草药,再小心地递下来。
“接好咯,这株品相真好!”
灵月在下方仔细辨认刚采下的药草,不时提醒:“灵溪,左边那株还小,别摘,等它再长一长。”
“对,就是旁边那株,年份够了。”
两人配合默契,不一会就采了满满一大筐子。
回来的路上,灵溪抢着背起装满草药的药篓拍拍胸膛笑着说:“怎么样?有我这个护卫,是不是安全感十足?”
灵月牵起她的手笑道:“嗯,不错溪护卫辛苦了。”
两人说说笑笑地下了山,刚到小院前就见门口已经有不少人在排队看诊。
见有伤者,灵月让灵溪先去放下药材,自己去坐诊。
见到是灵月坐诊,年轻男子脸上立刻露出怀疑的神色:“怎么是你,就你个废物也敢看诊,不怕把人治死了,滚开巫医大人呢?”
一听这声音,灵月抬头看去,果然是那个当日抬脚踢他的男子洛川。
灵月神色一冷正准备开口送客,旁边的灵溪先炸毛了,她一步挡在灵月身前,叉着腰,毫不客气地怼道:
“洛川你什么意思,瞧不起灵月啊?巫医婆婆亲口说的,灵月医术好得很,你这点小伤,灵月处理绰绰有余。
爱治治,不治就走,别耽误后面的人,再说你这种人,死了正好给族里除害了。”
洛川被呛得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看着灵溪怒目而视的样子和周围人投来的目光,气得满脸通红。
最终还是讪讪地坐下,打算让灵月处理。
灵月无奈地拉拉灵溪的衣袖,示意她别生气,也不理洛川,直接招呼下一患者。
然后细致地为后面的人清洗、上药、包扎。
洛川看自己被无视,气得双目通红怒道:“废物,你什么意思?”
灵月头也不抬,手上的动作不停淡声道:“没什么意思,怕把你治死了。”
灵溪也马上接话:“对啊,你不是怕治死了吗?那别治了,不然……真把你自己咒死了。”
“你……”
见他挡在门口,后面一个高大的男子上前一步推开他,“不治滚回家去,别挡路。”
洛川气得手都在抖,指指灵月,又指指灵溪,“你、你、你……”了半天。
最后抱着伤口离开了。
灵溪这才得意地哼了一声,冲灵月扬了扬下巴。
一直忙到晚上,她们并排躺在院子里光滑的巨石上。
星河浩瀚,巨大的月轮仿佛触手可及,清冷的银辉温柔地笼罩着两个少女。
灵溪望着那轮明月,声音渐渐褪去了往日的跳脱,多了一丝难得的沉静:
“婆婆说,上古之时,大疫席卷世间,是月神羲灵焚尽自己的神魂,化作这轮明月,以清辉为药,涤荡人间疾苦……
她为了族人,选择永远孤独地悬挂于夜空之上。”
她顿了顿,忽然侧过身,手枕在脸下,看向灵月,眼睛在月光下显得格外清亮:“可是灵月,你说……她会不会也曾害怕过?
永远那么孤单,看着世间沧海桑田,自己却只能悬在那里,再也回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