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泯雪受伤了。
不过他到现在都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受伤。
他只知道自己在离开洗手间后,独自一人安安静静走在训练楼的回廊里,敏锐察觉到身后细不可闻的脚步声,似乎有人在刻意跟踪。猛然一扭头,就看到一个人影拿着一样什么东西,朝自己这边飞扑过来。
待肖泯雪定神之后,才发现那个跟踪自己的人是花田莉,只不过对方现在的模样很不对劲,双目通红,状若癫狂。
而她手中的东西,其实是一把小剪刀。只不过那把剪刀要比平时所见到的锋利许多,也不知道她是从什么地方弄来的,顶端尖锐如针,刀刃恰到好处闪出一抹凌厉的寒光,蕴藏着再明显不过的危险气息。
此情此景,毋庸置疑,花田莉就是想要拿着剪刀去攻击肖泯雪。
所幸肖泯雪反应快,迅速挟持住对方堪堪伸到自己面前的手腕,用力攥紧,半点也不敢分心。
大部分男性都对女性有着绝对力量压制,花田莉也并非是郑葭那样的天生神力,此刻自然是挣脱不开,那一剪刀,终究还是勉勉强强地停在了半空中,没有被扎下去。
“你要干什么?”肖泯雪自问从来都没有招惹过花田莉,更没有和她结下过什么梁子,就算这几天在同一个组里训练,交流的次数也是屈指可数。
她究竟为什么会莫名其妙地跑过来攻击自己?
花田莉面目狰狞,瞪圆如灯泡的眼睛看似怒火中烧,但仔细观察一下就能发现,涣散的瞳孔里面早已失去了聚焦,恍若呆滞。
她的声线嘶哑而低沉,如同从沉寂几百年的火山口最深处爆发出一阵怒吼:“但凡是想要伤害她的人,都得死!”
她在说什么?
“她”是谁?
我又伤害谁了?
肖泯雪百思不得其解,一时分心,就被花田莉给钻了空子,成功脱身。
说时迟那时快,花田莉举起剪刀,打算朝着对方脖子再次发动进攻,肖泯雪下意识抬起手背一挡,然后,光洁的皮肤上便瞬间出现一道可怖血痕。
“嘶!”
肖泯雪情不自禁倒吸一口冷气,还真是够疼的。
伤口又细又长,预计应该不浅,鲜红血液犹如山涧细泉,汩汩流出,绵延不绝。除了疼痛以外,还有一股强烈的麻木僵硬感,快速席卷至整条手臂,哪怕轻轻动一动手指头,也会感觉到万分困难。
就更别提抬手反抗了,仿佛有块几百斤的石头死死压在自己胳膊上,动弹不得。
肖泯雪扶着受伤的那只手,斜斜倚靠在附近的墙面上,无力地喘着粗气,额上直冒冷汗。
花田莉抓着剪刀,一步一步地向着对方逼近,脸上的表情厌恶且轻蔑,同时还夹杂着几分大仇得报般的快意。
你们这些人真是可恶,为什么每次都要像野狗一样凑到她的身边,为什么每次都不能放过她……
没关系,我既然可以弄死你们第一次,自然也会有第二次,第三次……
只要有我在,绝对不会再让你们伤害她分毫……
我会一直盯着你们,生生世世……
千钧一发之际,夏程程不知道从什么地方跑了出来,直接就挡在了肖泯雪面前,也挡住了花田莉那蠢蠢欲动的攻势。
“花田莉,你在干什么!”
花田莉不屑地瞥了她一眼,“这事情跟你没关系,麻烦不要跑过来堵我的路……”
夏程程低头望着她手里锋利的剪刀,眉心狠狠地跳了一下,“你还是先把剪刀放下来,有什么话可以好好说,万一不小心弄伤别人,可是要被处分的。”
说罢,她见对方没有反应,就想尝试着直接上手去夺,可花田莉却立刻收手闪开,一个绕腕,便将剪刀尖稳稳指向夏程程面门。
夏程程心头一惊,强行压制住那股即将喷涌而出的恐惧,盯着花田莉的眼睛,冷声问道:“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你让开,我不动你。”花田莉的视线几欲喷火,轻轻松松绕过她,再死死钉在后面的肖泯雪身上。
那剪刀尖离自己的鼻子不过才几十厘米的距离,夏程程当然会害怕,但终觉还是选择强撑着一口气,毅然决然站在肖泯雪的身前,分毫不动。
“我不会让的,除非你把剪刀给放下。”
这个回答似乎惹怒了花田莉,她歪着脑袋冷笑一声,眼底闪露的寒光,仿佛能够淬出冰来。
原来啊,你是跟他们一伙的……
那我就先了结了你,再了结了他!
突然间,她只觉得后颈一麻,还没来得及有所反应,便当场失去了意识。
夏程程只看到那把剪刀在朝自己这边快速袭来,惊恐地闭上眼睛,可等了好久,却始终没有等到预想之中利刃划破皮肤的痛感。
紧接着就是有什么硬物掉落在地,一声短促脆响过后,周围恢复平静,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
怀着浓浓的好奇与害怕,她悄咪咪睁开一只眼睛,最先看见的却是低着脑袋不省人事的花田莉,软绵绵地倒在一个人怀中。
“是你?”夏程程愕然地看着眼前人,“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宫奈葵扶着花田莉,神情严肃地冲她摇摇头,“现在没空解释这些了。我包里带着绳子和胶布,赶紧帮忙在这附近找处隐蔽的空房间,把她安顿进去。”
“我刚刚那一击控制了力道,没有下重手,她最多一个小时就能醒过来。”
而且我也没办法保证,重新恢复意识的她到底是正常的,还是不正常的。
花田莉双目紧闭,恬静地倒靠在宫奈葵肩头,几缕散乱下来的发丝映衬这那张绝世容颜,乍一看如同受了邪恶诅咒的睡美人。
也只有在场的这三个人,才知道她刚才的模样是有多么凶神恶煞,让人毛骨悚然。
夏程程这才拍了拍胸口,放下心来。原来之前并不是花田莉要过来攻击自己,而是宫奈葵从后面将她打晕之后,她根据人体的惯性往前倾倒,看起来就像是在拿着剪刀主动靠近自己一样。
至于那把锋利的剪刀,也在花田莉昏迷过去的同时,从她手心里脱落,“啪嗒”一声,掉在脚边的地板砖上。
夏程程立刻跑上前去,捡起剪刀收入自己的口袋里面放好,免得花田莉什么时候突然醒过来,拿着剪刀继续她未完成的可怕事业。
既然现在花田莉已经被宫奈葵给弄晕了,暂时不具备攻击能力,夏程程也就可以顺理成章问出她心里面最大的疑惑。
“你能不能先告诉我,她到底是怎么了?”
花田莉刚才的状态,明显不正常。
“莉莉她……”
宫奈葵侧头看了一眼倒在自己怀中的花田莉,低声沉吟:“她以前得过精神分裂症,很严重。”
夏程程蓦然瞪大眼睛,连带着后面正想办法处理自己手上伤口的肖泯雪,都忍不住探头吃瓜。
“虽然当时已经被治好了,过了几年正常人的生活,但也难保之后不会在某些大情绪波动和高强度压力的刺激下,导致病情复发。”宫奈葵一筹莫展地侧头长叹,像是想到了曾经的一些不好记忆。
“所以她现在是因为发病,才会拿着剪刀胡乱伤人?”
“我也不知道,反正她这段时间的情绪,是越来越不对劲了。”
当时医生也说过,虽然花田莉全程都比较配合治疗,恢复进度很快,但目前精神分裂症还是没有办法彻底根治的,所谓“治疗”,其实也就是在最大限度上减少复发风险、提升生活质量。
前几天晚上,宣凝一回到宿舍,花田莉就急不可耐地跑上前去,关切地询问她的腿怎么样了。
根据花田莉自己的说法,她是在回来的路上,刚好看到了宣凝一瘸一拐地往医务室走,这才知道宣凝的腿受伤了。
不过当时花田莉的神态很奇怪,脸上的表情虽是明媚可亲,但笑不达眼底,在场的学员中,唯有宫奈葵一个人凭借着对她的熟悉,注意到了这一点。
后来,宫奈葵装作漫不经心的模样,开始从宣凝身上套话,这才知道,原来那时是袁婉倾把宣凝送去医务室,又是肖泯雪把宣凝给送回来的。
这样的话……
花田莉碰巧看到的,大概率并不是宣凝受伤去医务室,而是宣凝处理完伤口后从医务室离开,以及在旁边亲密搀扶着她的肖泯雪!
那她当时不愉快的心情就能说得通了,源头便在肖泯雪身上。
没办法,谁让肖泯雪个子高、脾气好,长得帅,还是一个男的,稳稳踩在了宣凝的审美点,以及花田莉的仇恨点上。
所以这几天,宫奈葵格外留意了花田莉的动向,才能在刚才及时赶过来,救肖泯雪于水火之中。
至于夏程程又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同样也是察觉到了花田莉这几天的奇怪举动,看到对方刚好把某个亮晶晶的东西藏在手心里,又刚好跟着肖泯雪身后走了出去。
她莫名感觉有些心慌,便也鬼使神差地跑了出去,亲眼目睹了花田莉攻击肖泯雪。
宫奈葵望着夏程程,郑重其事地说道:“总之,莉莉现在很危险,我们得赶紧给她找个安全的地方安置着,然后你再去楼上把宣凝带下来。”
“这个时候的莉莉,估计也就只有宣凝能控制得了。”
“那……”夏程程将担忧的目光转向肖泯雪,“他怎么办?”
肖泯雪全程都待在旁边不吭声,以至于两人差一点就忘记了他的存在。
就算是三岁小屁孩都知道,花田莉疑似精神病发作这件事,是绝对不能被泄露出去的,否则,她务必会落得跟尹柏娜一样的命运。
有那么一瞬间,肖泯雪突然觉得那边两人看自己的眼神,好像是打算联手将自己给灭口了。
一股凉意从脚底心冒起,直直贯穿天灵盖。
肖泯雪扯了扯嘴角,果断拽起自己手上的那只手,神情平静,却在无形中展现出了惊人的求生欲:“这道伤口,是我刚才用刀削水果的时候,不小心划伤的,等下我会去医务室处理好。”
“我什么都没听到,也什么都没看见。”
我会把瓜烂在自己肚子里的,您二位权当我不存在就行,该干嘛干嘛去。
时间紧迫,宫奈葵和夏程程也懒得再管他了,直接就把花田莉带到了走廊最里面的一间小教室,这里隔音好、地处偏僻、鲜有人迹,而且还没有摄像头。
两人随便找了一张普通木椅子,把昏迷不醒的花田莉安置在上面,拿出一捆草绳将人从头到脚绑了个严严实实,为了保险起见还用上了强力胶布加固,非大剪刀不能剪开的那种程度。
最后再往她嘴里塞上一团帕子,完美!
虽然看起来,真的很像是被什么不法分子给绑票了……
很快,夏程程也顺利把宣凝给带了下来,宫奈葵给她简单概括了一下现在的情况,然后宣凝果然是不出意料之外的愣住了,顺带给二人展示了一下什么叫做真正的瞠目结舌,脸上的震惊都快要实体化了。
好在她仅仅花了不到五分钟的时间,就颤抖着身子头晕眼花地接受着这一切,拖着沉重的步伐走进房间里,并在关门之前,壮士扼腕般地转身向两人承诺,自己一定会解决好莉莉的问题。
嗯,尽量吧……
夏程程心里面焦急得很,时不时跑去扒着虚掩的门缝,看着宣凝坐在依旧没有醒过来的花田莉面前,温柔地帮其理头发。
“你确定宣凝可以应付好这一切?”
“我不确定。”
宫奈葵背靠墙面而站,双眼放空望着天花板,如实回答:“我只知道,如果连宣凝都没办法让莉莉恢复正常的话,那她从今往后……也就只能这样了。”
就像是当初的尹柏娜,被“主动”退赛,再直接送往精神病医院治疗,也不知何时才能再度重见天日。
夏程程探头探脑地往里头张望,就差直接推门而入了,“这绳子到底绑得牢不牢啊……你说,万一花田莉醒过来之后狂性大发,宣凝会不会有危险?”
宫奈葵笑着摇摇头,“放心吧,她伤害谁都不可能伤害宣凝。”
“就因为她喜欢宣凝吗?”
“其实,莉莉之所以会喜欢宣凝,很大程度上,是把她当成了长崎美月的替身。”
“长崎美月?那是谁?”突然间听到一个完全陌生的名字,夏程程被吸引走了注意力,满脸迷茫地转过头去。
宫奈葵从自己的包里拿出两根棒棒糖,随手递给了旁边的夏程程一根。
宣凝不让她们两人跟着进去,说是担心醒来后的花田莉看到她们会紧张害怕,从而导致情绪不稳。所以,两人现在只能乖乖地在门外等着,空有满心焦虑,却又无处发泄。
此时此刻,恐怕只有甜食是唯一的心灵慰藉了。
宫奈葵一边撕开棒棒糖包装,一边将曾经的故事娓娓道来:“美月是莉莉在读国中时期的学姐,比莉莉要大一岁,也是学校里面,唯一一个不因为莉莉的混血儿身份,而讨厌霸凌她的人。”
“她曾是莉莉最好的朋友,最依赖的救赎,也是最高洁的信仰。用你们中国人的话来说,就是‘白月光’。”
直觉告诉夏程程,这个长崎美月,绝对跟花田莉的病有着重大关系。
“所以说,宣凝是和长崎美月很像吗?”
不然的话,夏程程也不会拿宣凝来做她的替身。
宫奈葵笃定地点点头,“像,特别像!”
不仅容貌像,而且气质也像。
她虽然没见过长崎美月本人,但也有幸在花田莉那边,看到过她的照片。
那是一个很清秀的女孩子,一头黑色长发随意披散着,微风拂过发梢,带去几缕馨香。
刘海下的一双眼睛,如同上好的玛瑙珠,即便是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里,也能散发出细腻温和的柔光,指引着迷途人前行的方向。
那一张脸,纤尘不染,却恍若天山雪,浩瀚星,镜中花,水中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