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不其然,许福年道,“她进咱公社的卫生院了,也不知道她是走的啥狗屎运?”
顿了下,他拧着眉头嘀咕了句,“别是歪门邪道吧?”
对,他就是这么双标,她闺女进厂就是福气,别人就是不走正道。
没毛病。
许棉闻言,没半点意外,只好奇的问了句,“她又不是卫校毕业的,进卫生院能干什么岗位?”
许福年道,“药房,没想到吧?全家谁也想不到她还能抢上这种清闲体面的活儿,好家伙,昨天在队里得瑟一天了,你二伯一家腰杆子都挺直溜了……”
许棉若有所思的道,“取药配药看着是简单,其实那是个细致活儿,责任心强,稍有差池,可就是要命的事儿,不是谁都能干的吧?”
许福年闻言,立刻问,“你是怕她会犯错、连累咱全家?”
许棉心想,许秋菊肯定会搞事儿,要不她能费心进卫生院?还是药房那样的重要科室,偷药都顺手了,但这话没法明说,她只能苦笑道,“我就是觉得她不够稳重,在家里怎么闹腾都无所谓,可出了门……谁会惯着她?”
许福年道,“她也该吃点苦头,长长记性了,真以为凭胡搅蛮缠、无理取闹就能让别人都怕她、让着她?
还是太年轻!”
听了这话,许棉不由对许福年刮目相看,别人都觉得他鲁莽冲动,做事不过脑子,只凭一身蛮力就胡来闹腾,她以前也以为是这样,敢情……所有人都小看了他?
他其实心里是有数的吧?所以这些年尽管没少打架生事,却也没真的惹出什么麻烦。
相反,他倒是占了不少便宜,而且,队里的人忌惮他那个不管不顾的莽劲,都不敢轻易招惹他。
他活的可谓是再自在不过,连带着许棉,也跟着沾光,性子骄纵刁蛮,却也没谁敢欺负。
这是人生智慧啊!
许棉暗暗感慨了一番,才问道,“许家没人追问她是怎么进的卫生院?”
许福年嗑着闺女给他抓的瓜子,哼笑了声,“咋没问?就差严刑拷打了,不过她那性子,嘴里能有句实话?问就是救了人,人家报答她,嘿,撒谎都带用用脑子,直接抄你答案!”
许棉嘴角抽了下,“那有人信吗?”
许福年叹了声,“没人信,可信不信的还重要吗?”
老许家人更看重的是结果,是到手的利益,许秋菊能进卫生院,这无疑又是能给老许家增光添彩的喜事儿,至于过程……许家人套不出话来,只能默认谎言。
“我爷奶高兴吧?”
“没看出来,倒是一个劲的嘀咕,说咱家风水怕是出了啥问题,不然咋光旺孙女,不旺孙子呢?
孙女一个个的都有本事了,孙子却都不争气,还留在乡下种地,吃苦受累的,这不诚心叫人难受吗?”
顿了下,许福年又冷笑道,“队里还有人挑唆着让你们几个把工作让出来,给许家的男孙,可老许家的人谁敢提这事儿?不管是许秀妍,还是许秋菊,哪个都不好惹,你这里有我盯着,更是没人敢惦记,哼,一个个的不知所谓!
闺女咋了?闺女有出息就不是自个儿的种?翅膀硬了,不飞走,还非得留在这穷乡僻壤的受苦受累才叫孝顺?呸,一群没眼皮子浅的蠢货,都以为养儿才能防老?可有几个儿子愿意给父母端屎端尿的?还不如闺女贴心呢!”
许棉笑道,“爹,您说的太对了,以后,我肯定孝顺您,儿子能做的,我能做的比他们都好,他们不能做的,我也能做到,让队里所有人都瞧瞧,闺女才是贴心小棉袄呢,养了一点不亏。”
许福年咧着嘴,指了指桌面上的东西,“爹这不早就享上闺女的福了?你给永安买回来的细粮,给爹买的衣服,上次带回来的卤肉,这次更多,嘿嘿,全是稀罕东西,又是点心又是罐头的,还有麦乳精,听说那玩意儿城里人都轻易吃不上,爹现在都见着了,连自行车都骑了,队里肯定个个羡慕眼红,过到这份上,爹这辈子知足了……”
“这才到哪儿啊?您享福的日子还在后头呢!”只要别再恋爱脑。
“好,好,爹等着……”许福年按了按酸胀的眼眶,清了下嗓子,转了话题,“棉棉,按说,你救了李县长孙子是好事儿,咱也确实得了好处,你看这又是工作又是礼物的,人家给的不含糊……
但咱们可不能光盯着这些迷了眼,携恩图报,没完没了,那就结仇了,你懂爹的意思不?”
说完,他小心翼翼的看着她,生怕她没个轻重,飘了。
许棉点点头,“我懂,您放心吧,这回是他主动寻来厂里感谢我的,我都没联系过人家,以后更不会上门去麻烦人家的。”
许福年松了口气,“这就对了,恩情再大,也有用完的时候,给个工作就够了,咱不贪,要是你大伯一家撺掇你,去跟李县长走动攀交情啥的,你千万别听。”
许棉道,“嗯,门不当户不对,攀关系没用。”
别以为救命恩人这个名头能多有用,若人家不想给你好处,多的是办法让你知难而退。
见闺女懂事,许福年更高兴,还要说什么,就听到另一间屋里响起哭声,他下意识站起来,不过刚要转身,又一脸纠结的钉在了原地,“棉棉,你……”
许棉知道他要说什么,也不为难他,“我去和娘打个招呼,还有永安,好几天不见,我都想他了,等下给他泡麦乳精喝,比小米面还养人……”
“哎,听你的,给他泡,棉棉,你也喝,你上班辛苦,等回厂的时候,我留下一点,你再带回去,还有那些罐头和糕点,爹尝尝就行。”
父女俩说着话,进了里屋,乔世兰靠在床头,手里拿着本书,她旁边,许永安正挥动着小手,扯着嗓子哭。
许棉看见这一幕,顿时心生腻歪,不咸不淡的喊了声“娘”,就弯腰抱起许永安,搂在怀里熟练的哄着。
她不想搭理乔世兰,乔世兰比她还要冷淡。
屋里的气氛僵的可怕。
许福年左右为难,他都搞不懂为啥明明该是关系最亲密的母女俩却偏像冤家一样互看对方不顺眼。
他不是没劝,但没用,他夹在中间,帮谁不帮谁,都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