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常山发了火,其他人都偃旗息鼓,谁也不敢再提这事儿。
不过却拦不住,各人脑子里的想法。
毕竟,谁也不是傻子,从刚才许宝珠那番阴阳怪气的话里,再加上多年前大队里的传言,稍微一琢磨,多少能拼凑出点真相来。
乔世兰在嫁进许家前,果然不是清白的,好好的城里姑娘能不明不白的就跟着个泥腿子回乡下?
这里头肯定有不能言说的猫腻啊!
只是这么多年她都不出茂山大队一步,很多人就忘了她来路不明了,现在看来,那男人八成是回来了,搞不好还又扯上了啥关系……
所以才有了矛盾,刺激到那家的女儿冲许棉下黑手。
不是因为嫉妒,而是利益受到威胁了吧?
这么一想,许棉的身世就昭然若揭了,只是没人敢揭破。
又想着许宝珠也是没脑子,不知道被谁挑唆了两句,大过年的连这种热闹都敢看,还骂亲哥当了绿毛龟,这对男人来说,无异于最大羞辱了,果然嘴贱欠打!
许福年这会儿神情很平静,可恰恰这种平静比狂怒发飙还吓人,就像是暴风雨来临的前奏,谁撞上去,谁死!
他一边哄孩子,一边放狠话,温柔和狠戾交错出现在同一张脸上,看的人心惊胆颤,“谁要是造谣生事,污蔑我媳妇的名声,让我知道了,别怪我不念亲情!不信就试试,韩家人的下场,你们只管去打听,不想家破人亡的,就管住嘴,毕竟我狠起来,连我自己都怕!”
他冷冰冰的说完,许秋菊第一个捧场,言辞恳切坚定,“三叔,你放心,我肯定不会胡说八道,我还想当个人呢,哪能背后捅亲人刀子?”
说这话时,她眼神似笑非笑的盯着大房一家。
暗示的意味十分明显。
许老大正琢磨着能不能借这事捞点好处,见状顿时火了,大声呵斥,“你啥意思?骂谁不是人呢?这家里,就你是个白眼狼,小畜生,心狠手辣,”
许常山瞪他,“住嘴!”
许老大不服,“爹,是她先挑事儿!”
许常山恨其不争,“她说啥了?屋里这么多人,就你急着对号入座?咋地,你心虚啊?”
许老大脸色一变,“爹!”
许常山糟心的摆摆手,“行了!一个个的闲着没事儿干,就都出去扫雪!”
“……”
许常山把人都给撵出去,只留下许福年后,他斟酌着措辞,低声问,“能跟爹说说不,到底咋回事儿?”
许福年也没打算都瞒着,也瞒不住,于是挑着能说的,简单说了一下。
其实不算啥秘密,当年他没跟家里打招呼,自作主张把乔世兰带回来时,该打听的,许常山早进城里打听过了,真相也早已猜到几分。
只是没想到已经尘封的旧事,又猝不及防的被翻腾出来。
许常山听完,脸色果然很平静,只蹙眉问,“这么说,乔家这门亲,暂时不认,也不拿到明面上说了?”
许福年点头,“眼下不合适,而且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许常山看他一眼,好意提醒,“不认亲,是少了麻烦,可现在不培养感情,以后你们也借不了光。”
许福年嗤笑道,“借啥光?近二十年断了联系,还能有多少情分?
再说,我们一家也用不着他们拉拔,不扯后腿就行。”
闻言,许常山没好气的骂,“看把你能耐的!这才进城几天,就狂上了?在老子面前,还充大尾巴狼呢?”
许福年得意地笑,“我没啥能耐,可谁叫我有个好闺女呢,我家棉棉厉害,我跟着借光。”
“那棉棉?”
“棉棉就是我亲闺女!”
许常山见他一副护食的警惕模样,气笑了,“没人跟你抢!”
要是个儿子,韩家还有可能惦记,一个迟早要嫁出门的闺女,有啥好抢的?
许福年却道,“抢也没用,棉棉说了,只认我一个亲爹!”
许常山微愣,“棉棉说的?”
许福年咧着嘴笑,“棉棉亲口说的,我那女婿也是这态度。”
许常山拍拍他肩膀,欣慰叹道,“你这些年的苦,总算没白受,值了!”
许福年深以为然,又忍不住跟他显摆,棉棉对他有多好多孝顺,一副有女万事足的不值钱模样。
许常山听的牙酸,“别忘了你还有个儿子呢,别整天闺女闺女的,记着一碗水端平,儿子才是根。”
许福年理所当然道,“端不平,我重女轻男。”
“……”
无语了片刻,许常山想起啥,欲言又止起来。
许福年轻飘飘的瞥他一眼,“你要是想帮着许宝珠说情,就不用张嘴了,那死丫头,没安好心!刚才是看娘的面子,我才没动手,只这一回,再有下次,我保准大耳刮子抽她!”
许常山没好气的先照着他后脑勺拍了一巴掌,“她好歹是你妹妹,又出嫁了,你抽谁呢?”
“出嫁就不能揍了?你觉得杨进军那瘪犊子会护着她?你还看不出来吗,她嘴贱就是那瘪犊子挑唆的,那蠢货,被人当枪使唤了,还觉得自己挺能耐,分不清亲疏远近,拿个畜生当亲人,迟早有她哭的时候!”
“唉,是我和你娘没教好她,眼皮子太浅,心又养的有些大,这才不知轻重……”
许福年冷笑,“爹,她这是不知死活,脑子再不开窍,真可能哪天被杨进军给当成替罪羊。”
许常山皱眉,“有那么严重?他们可是两口子……”
“他俩算啥两口子?一个图钱,一个图利,大难临头各自飞……”顿了下,许福年声音压的更低,“你当杨进军是啥好东西啊?手上沾了不少见不得人的事儿,不然,能整天供着宝珠吃香喝辣不心疼?”
许常山表情凝重起来,转头看他,“那你呢?”
许福年坦然道,“走车有点门路是大家心照不宣的事儿,我要是啥都不沾才是不正常,在单位里,特立独行的人,谁也容不下。”
许常山点点头,“还是得小心,安全第一。”
许福年随意“嗯”了声。
见他要走,许常山又踌躇着开口,“老三,你带回来的东西,能不能……”
许福年不等他说完,就不容置疑的打断,“不能!”
“我还啥也没说……”
“你不说我也知道,是大哥又撺掇你了吧?别人眼热我那份工作,恨不能把我撸下去取而代之,咋家里也一个个的都不消停呢?就那么见不得我好啊?”
许常山解释,“不是,是你大哥他想帮你……”
许福年嘲讽一笑,“爹,我出车都是有任务的,带点东西是顺带,还能拉一车回来卖啊?就那么点货,我自己都不够分的,还用别人帮忙?占便宜就占便宜,说的还怪好听!”
许常山见他这样,就知道这事没戏了,原本他也没报多大希望,不过真听到答案,还是不免失望,摆摆手,“你也滚吧,都是糟心玩意儿,老子白生养你们一场了,没个省心的……”
许福年毫不犹豫的起身离开。
他抱着儿子去了厨房,喊着乔世兰回了西屋。
许秋菊接替了烧火,神秘兮兮的冲许棉眨眼,“知道刚才出啥事了不?”
许棉正往砂锅里一层层的码菜,年初二女婿上门,算是贵客,只要家里还过的去,都会拿出最大诚意来招待,大冬天的端上一道煮锅,再体面不过。
煮锅跟烩菜差不多,丰俭由人,奢侈点的,放炸肉,丸子,皮肚,火腿等荤菜,简单的就是白菜,豆腐,木耳粉条等素食,用大骨头汤炖煮一会儿,只需撒些胡椒粉和香菜就能吃了。
老许家如今日子明显有了起色,女婿登门又提了重礼,待客自然不会抠搜,火腿,炸肉,丸子都码了一层,许棉动手,就更不客气,压的结结实实,分量足,内容还丰富,绝对诚意满满。
孟素花看的直心疼,一个劲喊着“够了,够了!”
许棉充耳不闻。
孟素花又骂骂咧咧,“败家玩意儿……”,不过被阎桂花一个眼神给噎回去了。
更憋屈的是,许秋菊还在一旁幸灾乐祸的取笑,而她却不敢翻脸,最后扔了围裙,借着往外端菜,干脆走了。
她一走,许秋菊说话再无顾忌,“棉棉,刚才在堂屋,三叔和小姑差点打起来,你都不好奇啊?”
许棉早已从系统那儿知道了全程,眉眼淡淡的道,“不好奇。”
许秋菊噎的翻了个白眼,“你咋能不好奇呢?没看刚刚你爹把你娘也给喊走了吗?你爹脸色可不好看,俩人准是回屋说道啥事去了……”
许棉反问,“那又咋了?”
许秋菊顿时泄气。
好在阎桂花好奇,给她搭起台子来,才没叫八卦落地下,“我刚才看奶奶扯着小姑的胳膊往东屋走,还气呼呼冲她后背拍了好几下,给小姑都打哭了,小姑父跟在后头也不吭声,到底出啥事了?”
许秋菊立刻绘声绘色的讲了一遍,眼神不停的偷觑许棉。
许棉神情自若,该干啥干啥。
阎桂花听完,对许宝珠越发不喜,“三叔骂得没错,小姑这张嘴是挺欠抽的,回娘家就是客,吃好喝好就行了,说三到四,没事找事儿,她图啥?”
许秋菊知道她啥意思,意味深长的道,“她和三叔没矛盾。”
阎桂花皱眉,“没矛盾,找啥茬啊?见不得三叔日子过的好?亲兄妹,三叔过好了,她不也沾光?”
许秋菊讽刺的笑了笑,“有的人就是坏呗,宁肯不沾光,也见不得别人风光,恨人有,笑人无,巴不得所有人都喝西北风,等着她施舍一口,好彰显她的能耐和本事,再对她感恩戴德,呸!自己都是趴在别人身上吸血,还有脸回娘家装大尾巴狼!”
接着,话锋一转,“不过,还有一种可能,她是被人利用了。”
阎桂花不傻,稍微一琢磨,就想明白了,看了许棉一眼,不再接话。
许秋菊还不死心,“棉棉,杨进军怕是还记恨着你呢。”
逮住机会,这不就报复上了?
他让许宝珠提起那件事,无非就是想一步步揭破许棉的身世。
或许没啥实质性证据,但挑起别人的疑心和猜忌,也够膈应许福年一家几口了。
毕竟,流言蜚语同样能伤人。
许棉却还是不痛不痒的样子,还是那句话,“那又咋了?”
许秋菊气急败坏,“你就不生气?”
“他说啥了,我就生气?”
“他……”许秋菊哑然,有些话,只能心照不宣,没法诉之于口,她也怕挨揍。
许棉轻哼了声,“真有本事,就不会暗搓搓的行这些小人行径,上不得台面的东西,我生气才是给他们脸了。”
“那你也不怕?”
“该怕的,是不怀好意,别有用心的恶人,我问心无愧,为什么要怕?”
“……行,服了,你厉害,你不怕,是我多管闲事,自作多情提醒你一场,你就当没听到吧。”
许棉扯了下嘴角,提醒?是看热闹不嫌事大吧?
系统小心翼翼的问,“宿主,你真不生气啊?”
许棉磨牙,“你说呢?”
系统立刻摩拳擦掌,“许宝珠欠揍,杨进军更该打,必须好好整饬他们俩一顿,绝不能咽下这口窝囊气!说吧,要咋办,我肯定配合!”
许棉被它逗笑,“不急,等回县城了。”
系统试探,“你心里有计划了?”
“嗯。”
中午吃饭时,杨进军和许宝珠俩人都没上桌,姚婆子用碗给他们拨出些菜来端到了东屋。
其他人都去看许福年的脸色。
许福年没吭声。
一顿饭总算顺顺当当的吃完,就是气氛很诡异,想热闹热闹不起来,也没人说笑,全程近乎安静,个个好像都在忙着下筷子夹菜。
菜自然很丰盛,许棉掌勺,味道肯定也差不了,就是可惜了,氛围不对,吃的有点糟心了。
饭后没坐一会儿,王宏亮两口子就带着孩子走了。
接着是杨进军和许宝珠,许宝珠走时,眼睛还是红肿的,带着隐忍的委屈和不甘。
他们一走,许秋菊觉得没热闹可看,也溜达着回婆家了。
许秀妍和顾玉书留到最后,出了茂山大队,顾玉书忽然道,“你家里其他人,好想都挺怵三叔的……”
许秀妍淡淡道,“以前不是这样的……”
以前,老许家是许常山威望最重,许老大次之,其他人都需要看他们的脸色行事。
“自从三叔进了运输队,四妹找了个好对象,就开始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