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下的敦煌城,终于从白日的血腥与喧嚣中沉寂下来。城头上的火把,将慕容宝鼎那颗死不瞑目的头颅照得忽明忽暗,像一盏警示世人的灯笼。
醉仙楼内,灯火通明。
空气中还残留着淡淡的血气,但更多的是一种劫后余生的宁静和对未来的茫然。
红薯亲自为徐锋布菜,她的动作轻柔,眼神中带着一种安定和崇拜。经历了白天的绝望和刚刚的震撼,这个男人在她心中,已经从一个需要她去辅佐和保护的公子,彻底化作了一尊无所不能的神只。
南宫仆射坐在一旁,默默地擦拭着她的双刀,但她的耳朵却一直竖着,听着徐锋和红薯的交谈。她也在消化今天发生的一切,从同福客栈的剑阵,到城外那片钢铁地狱,再到徐锋两根手指夹碎刀芒,一口气吹散一个高手的画面,每一幕都颠覆着她对武学的认知。
她以为自己追求的刀道巅峰,已经是世间极致。可今天看到的一切让她明白,在那条路的尽头之上,还有一片她从未想象过的天空。
“公子,那些投降的马贼,怎么处理?”红薯轻声问道,打破了沉默。
“老弱病残,遣散。青壮年,全部收编,充作苦力。”徐锋头也不抬地说道,“敦煌城要重建,要扩张,正好缺人手。告诉胖子,给他们一口饭吃,但也要让他们明白,饭不是白吃的。”
“是,奴婢明白了。”红薯点点头,又有些担忧地补充道,“只是……公子,您杀了慕容宝鼎,又灭了黑蝎子,北莽那边……恐怕不会善罢甘休。”
“我就是要让他们不善罢甘休。”徐锋放下筷子,擦了擦嘴。“如果他们无动于衷,我还得想办法去招惹他们。现在,省事了。”
红薯和南宫仆射都愣住了。
主动去招惹北莽?这位公子的想法,总是这么出人意料。
徐锋看着她们不解的表情,笑了笑,解释道:“敦煌城的位置太重要,是西域的咽喉。我把它拿到手里,北莽皇庭比我们更紧张。他们一定会派人来,而且来的人,分量绝对不轻。”
他顿了顿,目光变得深邃:“我就是要在这里,当着整个天下的面,再杀一次。杀到他们怕,杀到他们不敢再把手伸过来。这样,敦煌城才能真正安稳,大哥的西线,也才能真正安稳。”
红薯的心怦怦直跳。她终于明白了徐锋的意图。他不是在被动防守,而是在主动进攻,用最强硬的姿态,划下一道血的边界线。
就在这时,窗外传来一声极轻微的鸟鸣。
一道黑影如鬼魅般闪入,单膝跪地:“主上,‘夜鸦’密信。”
来人是徐锋麾下最神秘的情报组织“寒蝉”的成员。
徐锋接过蜡丸,展开信纸,快速浏览了一遍。信不是从广陵江来的,而是来自离阳的京城,太安城。
信上的内容很简单,离阳首辅张巨鹿权势日盛,开始大肆清除异己,朝中许多与北凉有旧的官员都被罢免或流放,寒门士子更是被打压得抬不起头。整个离阳朝堂,几乎成了张巨鹿的一言堂。
“呵,真是瞌睡了就有人送枕头。”徐锋将信纸凑到烛火上,看着它化为灰烬。
“公子,是广陵江那边出事了?”红薯紧张地问。
“不是大哥。”徐锋摇了摇头,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意,“是离阳京城。那位张首辅,最近有点太闲了,我得去给他找点事做。”
“公子您要……去太安城?”红薯大惊失色。
那可是离阳的心脏,天下最危险的地方。公子刚在北莽边境掀起滔天巨浪,怎么又要去离阳的龙潭虎穴?
“对。”徐锋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东方那片被夜色笼罩的土地。“北凉的敌人,不只在北方。有时候,来自背后的刀子,比正面的敌人更可怕。不把离阳这潭水搅浑,让他们自己乱起来,我们怎么能安心对付北莽?”
他回头看向红薯:“我走之后,敦煌城就交给你。大哥不日便会抵达,你要做的,就是把他需要的一切都准备好。我留下的那张图纸,让工匠们继续研究,需要多少钱,多少材料,你全权做主。我要你把‘天罗地网’,变成可以量产的杀器。这才是我送给大哥,那支真正的无敌之师。”
红薯重重地点头,眼眶有些发红:“奴婢……遵命!”
徐锋又看向南宫仆射:“你呢?是留在这里,还是跟我一起去太安城见识一下?”
南宫仆射几乎没有任何犹豫,站起身来,将双刀重新背好:“你去哪,我去哪。”
她的回答简单直接。对她而言,跟在这个男人身边,才能看到更高处的风景,才能变得更强。
“好。”徐锋满意地点了点头。
他吩咐青鸟去准备行装,自己则走回桌边,重新铺开一张宣纸,提起了笔。
红薯和南宫仆射好奇地凑过去,却发现他提的不是毛笔,而是制图用的炭笔。他没有写字,而是在纸上飞快地勾勒着线条。
很快,一张人脸的轮廓出现在纸上。那是一个面容清瘦、眼神忧郁的青年书生,气质儒雅,带着几分不羁。
“公子,这是……”红薯不解。
“我在太安城的新身份。”徐锋淡淡道,“一个怀才不遇的画师。”
他放下笔,看着纸上那张陌生的脸,眼神中闪过一丝无人能懂的光芒。
“张巨鹿……”他轻声念着这个名字,“希望你这位离阳的裱糊匠,能陪我多玩一会儿。”
南宫仆射看着那张画像,又看了看徐锋,忽然觉得,眼前的这个男人,比她见过的任何江湖高手,任何沙场猛将,都要可怕得多。他要对付的,从来不是某一个人,而是整个天下。
而她,心甘情愿,追随在这片风暴的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