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祖辉成功化解了郭德胜的下马威。闲聊一阵后，霍生便开始向他介绍另外几位来宾。
这里除了熟悉的几位大亨，还有丽新集团的林百欣。
剩下几人当中，他认识的只有东亚银行的李国宝、南洋商业银行的庄老。
另外几位虽未谋面，也都是鼎鼎大名的人物：恒隆集团掌门人陈曾焘、恒生银行的利国伟、合和实业的胡应湘。
与众人一一打过招呼，林祖辉也算见识到了粤商在港岛的深厚根基。
与有点日薄西山的沪上帮不同，粤商这些年不断补充新鲜血液，已经占据了港岛商界的大半壁江山。
地产、金融、制造业，都是他们的主战场。
这帮人真要愿意凑份子，今天在这里凑出一百亿，恐怕都不是问题。
人既然认识了，话题便渐渐深入。
之前态度强硬的郭德胜，此时也不再开口打岔，只是安静地抽着雪茄。
还是李国宝先开了口。
东亚银行是永辉的结算行之一，他与林祖辉也见过好几次面。
这次被霍生请来，知道林祖辉要投家电行业，他心里确实有些好奇。
“阿辉，你的永辉生鲜正在冲击上市，辉全集团也刚完成集团化改革，这几天还跟港府在热炒什么文化中心。”
“怎么还有精力投家电行业？”
“要是丢点钱进去玩玩，那倒无所谓。”
“可一上来就是百亿级别的投资，是不是太急了点？”
这话一出，刚才还低声叙旧的几人都安静下来，注意力都转到了林祖辉身上。
林祖辉此时刚蹭了鲨胆彤的一支雪茄点上。
他与这位彤叔关系好，正小声聊着刚才见到他儿子的事，还说起他那两个小兄弟和他大儿子准备一起投个经纪公司。
听到李国宝的问题，他转过头。
扫视一圈，见众人都望着他，便知道今天的主菜，肯定不是闲聊。
他倒不在乎这帮人投不投钱，但要是传出去他在瞎搞，对山海集团的创立肯定有害无利。
想到这儿，他也不再藏着掖着。
“我一直不喜欢去澳门或者上赌船，之前彤叔约我打牌，我都一直不接招。”
“为什么？”
“因为做生意本身就是一场赌博，我们这些人，每时每刻都在赌。”
“做地产，要赌楼价持续上涨。”
“做服装，要赌在投入的机器、工厂回本前，市场不会出现大变动。”
“就连投资超市、环保公司也得赌——赌城市会持续繁荣，赌不会爆发战争，让这里变成一片废墟。”
林祖辉顿了顿，他发现有好几个人的目光有点飘忽，显然在想别的事。
“咚咚咚。”
他轻轻敲了敲面前的茶几，将众人的注意力拉回来。
“我投资家用电器，是因为这个行业才是未来。”
“港岛现在，并没有太多有真正长远价值的企业，未来只有科技才能改变世界。”
“电视、冰箱、洗衣机、手提电话的原料成本才几十块，转手卖到全世界就能赚钱。”
“地产、银行，赚的又是谁的钱？”
“港府鼓励大家做地产。”
“以前一尺几百块的土地，现在转手卖给我们就是几十万。”
“建成住宅卖出去，买卖双方一起交利得税、地税。”
“住宅开发，真正赚钱的，一直都是港府。”
“而我们这些地产商，为了那点已经被算死的有限利润，只能拼命想办法抬高房价。”
“为了赚钱，让没钱的穷人贷款，透支未来三十年的人生去买楼。”
“各位不妨想想，如果出现长期的大横盘，甚至暴跌。”
“我们会不会被那些失去一切的人，抓起来吊死在电线杆上？”
“如果地价暴跌，房子的市值比欠银行的贷款还低得多，没人再愿意还贷，纷纷卷铺盖跑路。”
“现在这些蓬勃发展的银行，除了一堆坏账和一堆不值钱的物业，还能经营下去吗？”
“呵呵呵~”
“建筑行业最赚钱的是政府工程，技术含量最高的是机场、大桥、隧道、地铁。”
“这些建成了，有百利而无一害。”
“可我好像不记得，港岛有什么大型工程，是我们华资地产商主导的。”
“我投家用电器，就是在找另一条出路。”
“五年一百亿，第一期才十亿而已，我赔得起！”
林祖辉话一说完，便继续抽着雪茄，并不在乎书房里此刻凝重的气氛。
他刚才这番话，可以说是把这帮地产、银行大亨的底裤都给扒下来了。
此时，除了合和实业与霍生已开始向内地进发，承接公路、桥梁等市政工程。
剩下的几位地产业和银行业大亨，可都还是围绕着港岛住宅市场发展的。
好一会儿，书房里都寂静无声。
有人想开口反驳，却又找不到什么角度可以反驳。
林祖辉说的有问题吗？
一点问题都没有！
如果真的出现持续两三年的大横盘或者暴跌，今天在座的这几位大亨，一大半都得去跳楼。
地产行业想快速发展，就得疯狂借贷。
只要利润能跑赢利率，公司发展速度就能快过火箭，但同时也积累了海量债务。
一旦利润跑不赢贷款利率，整个公司大概率瞬间就会垮掉。
霍生几次想开口，但都忍住了。
他不能让所有人觉得，他跟林祖辉真是穿一条裤子的。
那样对林祖辉、对他自己都不是好事。
最后，他时不时瞟一眼林百欣，意思很明显了。
丽新虽然也经营地产，但主体是制衣业。
此时由林百欣说两句，最合适不过。
这里坐着的，除了林祖辉这个年轻人，最年轻的也快六十岁了。
个个都是纵横商海数十年的老狐狸，怎么会看不出这点眼色？
林百欣立刻会意，开口岔开了话题。
“阿辉，有句话叫：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你说的道理，我们并非看不透。”
“但我们不做，一样有人做。”
“就算是饮鸩止渴，那也是没办法的事。”
“走一步看三步，谁说就一定是个死局呢？”
“还是聊聊你的山海集团吧？”
“找出路没问题，但下注是不是太大了点？要不要试试，一步步慢慢来？”
“不如先试试造电视机，怎么样？”
林祖辉也不相信这帮老狐狸真的参不透其中要害。
要知道，后续这帮地产大亨基本都在对岸的地产扩张大潮中掉了队。
要说他们没本事，那就太小看人了。
能在港岛这片弹丸之地，从夹缝中杀出来的大亨，怎么可能玩不转所谓的高周转？
其实就是已经预见到前面有大坑，所以一个个都不往高周转的独木桥上挤。
甚至主动脱离住宅开发，只去经营市政工程和商业地产项目而已。
“时不我待。”
“三星、索尼、松下、惠普，都已经领先太多。”
“想建立一个能与他们媲美的电器集团，就不能一步慢，步步慢。”
“对岸是一个十亿人的大市场。”
“每个家庭将来都需要冰箱、洗衣机、电话、电脑。”
“工业设计需要时间积累，我们必须在这个市场渐渐成熟之前，快速发展起来。”
“此时此刻，没有什么比疯狂砸钱更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