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呢,掀开衣服让我看看你......”
“我身上有青紫,不过不是被打的,是练武的时候.....”
“你都练武了?”
“嗯,练武了,已经半年了,只要我练得好,顿顿有肉吃。”
望着小老虎眼角的光,余令知道他说的都是真的。
小老虎会骗人,但不会骗自己。
“小余令,你呢?”
“我也在练武,我爹给我找了先生,家里还有一个妹妹,对我可好了,我都怀疑我就是他们家走丢的孩子。”
小老虎闻言哈哈大笑,他看过余令的背,没有伤,是享福了......
望着紧紧抱在一起的两个人,苏怀瑾呆住了。
他突然明白了,这就是余令常念叨的人,让自己找的人。
“万一我是阉党呢?”
昔日的话语突然在脑海里响起,苏怀瑾拍了拍自己的脸。
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呢,他才多大。
“这是我爹!”
大眼对小眼,一大一小的两个人突然都呆住了。
伸着手指着对方,异口同声道:“我记得你,我记得你!”
两个人想到了很多。
一个是来送赏赐的小太监,一个是领赏的人,命运开了一个大玩笑。
若不是错开了时间,两人早已相认。
小老虎掀开衣摆,拉着余令跪倒在地,两个人朝着余员外砰砰的磕头。
活命之恩,怎敢不跪谢!
余员外手忙脚乱,不知如何是好。
院子里东厂和锦衣卫呆住了,他们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只是盯着余员外,心想,这是哪个好运的家伙。
余员外把两人拉起,转身离去,把时间留给两人,两人有说不完的话,一个说宫里,一个说宫外。
时间在这一刻突然加速。
两人有着说不完的话,点点滴滴,虽是琐事,可对彼此而言却是那么的重要。
两个人都是一点都不肯错过。
余令从小老虎的口中得知他也一直在寻找自己。
他找的是孙太监,奈何孙太监这个人是在后宫,平日里根本就见不到。
小老虎从余令口中得知他也在寻着自己。
给自己买了鞋,买了棉衣,甚至连银豆子都准备好了,生怕自己过得苦。
“承恩,承恩,快快,时间要到了,要收拾了,咱们准备回了……”
这一次余令是真的记住这个名字了。
先前小老虎说过他的名字,余令总是怀疑自己是错的,总觉得想多了。
如今……
“老虎,你的承是哪个?”
小老虎得意的捡起一根木棍,轻轻地在地上划拉了几下,一个字出现在余令面前,余令呆住了。
是“承恩”不是“成恩”,也不是“正恩”。
王承恩?
小老虎是王承恩,小老虎竟然是王承恩.....
余令呆住了。
若不是写出来,余令是怎么都不敢想小老虎的名字是这个三个字。
华夏文化博大精深,同音不同字的文字太多了。
小老虎见余令呆住了,以为余令是被自己会写字给镇住了。
小老虎得意的笑了起来,望着余令道:
“先前你教我的时候不是不想学,而是没时间,吃喝最大嘛,去了宫里后干爹教我,怎么样,我的字不差吧!”
小老虎很想埋怨余令几句,也不知道余令的字是谁教的,总是少笔画。
可也正是余令先前教过自己一些,小老虎在宫里才会在那么多人里脱颖而出。
余令深吸一口气:“厉害!”
小老虎得意极了,边上的方正化着急死了,拉了拉小老虎,低声道:
“别说了,要来不及了,走,快走!”
小老虎觉得事情还没说完,方正化就来喊自己了。
小老虎不舍的站起身,把怀里的大明宝钞,还有那个什么总监给自己的珍珠一股脑的塞到余令的怀里。
“拿着,拿着,去买宅子,去找媳妇,记得啊,一定要娶媳妇.....”
余令连忙道:“我有钱!”
余令望着在京城人人嫌弃的大明宝钞,然后看着小老虎:
“记着我住的地方和书铺没,记得来寻我!”
“好!”
望着小老虎服侍的那个人走了出来,余令深吸一口猛地冲了过去,直接跪倒在地,冲着他磕头不止。
这次的磕头余令心甘情愿。
“小子余令,谢恩人照顾大兄小老虎之恩,此恩重于泰山,今后若是需要小子还,刀山火海,小子也去!”
小老虎也跪倒在地,冲着诧异不止的曹化淳道:
“干爹,这就是我常念叨的那个弟弟,托您福,寻着了,这次寻着了!”
曹化淳忽然笑了。
在小老虎没解释之前,余令跪的时候他看都懒得看一眼。
给他磕头的人很多,以他的这个身份,只要他想,五品官也得叩首。
“抬起头来!”
余令抬起头,望着模样俊朗的余令扎着一个道髻,曹化淳笑了:
“是个知恩的,既是小老虎之弟,我这个长辈不能不赐,看赏!”
一颗大珍珠落在余令的手心。
余令举着手,并未起身,反而大声道:
“敢问恩人名讳,小子余令记着,养育长兄之恩,小子今后必报!”
“名讳?”
曹化淳愣住了,再度把目光落在余令身上,他没想到这小子还是一个实干派。
他玩味的笑了笑:“你童生?”
余令回道:“不是!”
“世袭?”
余令苦涩道:“不是!”
“皇室子弟?”
“不是!”
曹化淳笑了,身子越过余令,淡淡道:
“既然什么都不是就好好地努力吧,你这孩子倒是有些心机,我知道你磕头是为了小老虎。
孩子记好了,成事在人,人若是不行,我光记住他的名字是没用的,万岁爷记住了才有用。”
余令知道自己的法子被人看透了,也不恼,大声道:
“记住了!”
“好,够机灵,小子听好了也记好了,老夫曹化淳!”
余令猛的抬起头,天罡童子功?
苏老爷子望着给太监磕头的余令,心里对余令的好感消失殆尽。
他以为这又是一个溜须拍马之徒。
曹化淳走了,余令起身。
望着苏家人眼眸里淡淡的厌弃,感受着疏远之意,余令毫不在意的笑了笑。
阉党又如何?
谁对自己和小老虎好那就是自己的恩人。
狗都不嫌家贫,自己若是在乎这些,岂不是连狗都不如?
马蹄声远去,余令悬着的心终于回到了它该去的位置。
苏家人也收拾起来准备离开,这一次出行购货那是心惊肉跳。
好在有惊无险,人在,货物也都好好的。
高家虽然门破了,但这次的收获是最大的,不光让苏家欠了人情,这次的军功也到手了。
宫里的人已经明确说了,这一次是邪教蛊惑百姓,自己高家有了为国举力之功。
至于在这次“平叛”的余员外,高家也都记在心上,一托盘的马蹄银直接奉上。
这份大礼让余员外受宠若惊。
他是做生意的,他知道马蹄银,这种银子纯度高,五十两一锭,高家这一出手就是二百两。
这富贵人家做事就是大方。
余员外第一件事就是想到给余令,刚才东厂的人来找他了,问了自己家住何处。
回京之后怕是有事,逃离军户这件事不查还行,一查就是事。
余员外知道,万一自己不成了,出不来了,自己留下的钱越多,两个孩子就能过的越好。
余令的懂事是余员外最放心的,他很庆幸自己有了这么一个懂事的儿子。
苏家人离开并未喊余员外。
自己老爷子不喜欢,那自己也该不喜欢,要跟着主人一起乐,一起唉。
“爹,余家……”
“以后不要走动了,今后那小子来咱们府上也莫要开门了!”
苏怀瑾轻轻夹了夹马肚子,胯下的黑马和苏老爷子骑着的马并行。
苏怀瑾望着自己的老爹梗着脖子道:
“那是余令的哥哥,他跪了余员外,余令去跪曹化淳是应有之义,这明明是恩情,你说你这是做什么?”
苏老爷闻言冷哼一声没说话。
苏怀瑾知道这是老爹低头认错了,笑了笑,朝着身后道:
“命队伍停一下,等一下余家,一起来的,自然一起回,若半道把人丢在路上,传出去咱们家还做不做人了?”
苏老爷子突然笑了,他发现自己的儿子并不是自己想的那么差。
自己百年后,这个家交给他也不必担心了。
懂人情世故,就不担心孤掌难鸣。
来时道边的麦田全是麦子,回去时道边的麦田成了焦土。
余令没有觉得这群贼人是错的。
哪怕苏怀瑾说他们是被人蛊惑的,余令也不觉得他们是错的。
要是有吃有喝的,谁愿意干这掉脑袋的活。
这还是世道乱了,官员不为民考虑了,被逼的没法了,横竖都是死,不如拼一把。
换做自己,自己也会如此。
若真的有吃有喝的,余令才不想去当一个人人喊打的贼偷。
过了武清县麦田才算出现。
武清县的县城不让进,光看那土城墙上挂着的尸体都让人浑身不自在。
不进最好。
里面是什么样子还是不去看的好,看到了夜里容易睡不着。
人的恶一旦冲破理智,造成的恐怖可比野兽厉害多了。
余令看着离自己越来越远的武清县,小老虎就在里面,余令听苏老爷子说的,这场暴乱被定义为民变。
有锦衣卫开路,回去的这一路比来时还顺畅。
先前还有官员来打点秋风,现在官员是把先前苏家打点的钱双倍奉上。
苏家老爷子就在武清县,他老人家要是笔杆子一划拉,死肯定死不了,但这一辈子完了。
人家可是锦衣卫啊!
余令在车上睡着了,醒来的时候已经回到了京城,回来的这一路除了给牲畜喂食休息了一会儿,其余时间全在赶路。
十三带着如意忙碌着,把一车车的布卷往库房堆积,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笑意,有了这些,今年不会太差。
余员外把余令叫到了一边,父子两个说了好多,至于说了什么,没有人知道。
余员外一夜未眠,天亮的时候敲门声响起,东厂档头严立恒笑眯眯的站在门外。
“余粮余员外家么?”
余员外笑了笑:“正是!”
说罢,余员外低声哀求道:
“家里有孩子,能不能别吓到孩子。”
严立恒笑了笑,其实他并未想把余员外怎么样,他也不敢把余员外怎么样。
他来只是验证自己的猜想。
“走,喝茶去!”
余令望着老爹离去,一种无力感弥漫全身。
此刻皇城里钦天监众人望着混乱的星象图无力的垂下脑袋。
星象有了异常,紫薇星出现了预示着忠臣护主的三台星。
而在西北.....
荧惑开始入太微......
这个局面亘古未有,吉星和祸星一起出现,竟然诡异的成连在了一起,彼此环绕。
望着大门缓缓关上,余令深深吸了一口气,那颗渴望掌握权力的心也达到了顶峰。
“老爹如出事,我余令究其一生,也要捅了这个天。”
望着供桌下的太师椅,余令缓缓的坐了上去。
闷闷伸着手要抱抱,多日不见余令,她想的厉害。
初晨的朝阳铺洒在闷闷的脸上,光芒四射,身后余令的脸在光影下露出淡淡的轮廓。
一大一小两张脸,一明一暗,时间在此刻定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