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令把自己的书全部搬进了院子里。
闲着无事余令扶着梯子上了放农具种子的小阁楼。
说是阁楼,不如说是吊顶更为妥帖一些。
一根根的木头的组成了地板,随着走动,噗噗地落着灰。
举目望去余令发现房屋所处的位置就是自己所喜欢的位置。
屋前是长安,屋后就是南山,余令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喜欢山。
反正在后世,一到休息,就往山里跑。
要问进山做什么,余令也不说不明白进山做什么,反正就是爱去。
似乎没有什么具体的原因。
屋后的南山虽然没有多少树,但远处却是有的,能看得见绿意。
眼前的一切虽然比不了京城的四合院,但却有四合院比不了宽敞。
给人的感觉就很好。
可能是“家”这个字深入到了骨髓,余令已经想好了如何改造一个符合自己心意的复古风小院。
余令相信自己能完成。
自己有小肥,有如意,还有勤快的刘玖和眼里满是活的刘柚。
自己身边有这么多人,一天改一点也能完成。
就在余令沉迷于老屋改造时,院子里突然传来哭声……
余令低头望去,大伯母正坐在厨房门口前的门槛上哭,旁边的一个小娃好奇的看着。
可能她觉得一个人哭有点尴尬,猛地一下将那小娃搂在了怀里,她伸手在孩子的屁股上狠狠的一拧……
看似不经意,却被居高临下的余令看的清清楚楚。
“我可怜的孩子呦,你们死的苦啊,你们兄弟几个才走,娘就被欺负了,爹啊,你睁眼看看吧……”
大伯母哭,孩子哭,伯父蹲在那儿唉声叹气。
刚才帮忙还没远去的乡亲又走了回来。
竖着耳朵,皱着眉,时不时的在那里唉声叹气。
这样好看的热闹他们最喜欢看。
叹气是假,皱眉是表象,竖耳朵才是本心。
余员外为难极了,自己家没个婆娘,她又是长嫂,自己开口就是错。
妇人间的事,一个男人无论如何都插不上嘴。
不然就成了目无尊长,还欺负人。
余令笑着从梯子上滑了下来,这样的情况他最熟悉了。
在农村,为什么屁大点地方都不能让。
因为你只要好心让了或是借了,后面就不是你的了。
明明是你好心给他种个菜,后面这地就是他的了,他能义正词严的告诉你这是谁留给他的......
自己这伯母不就是想这样么?
余令以为她会等,以为这是自家人的事情一家人慢慢的商量。
没想到她会如此的心急,直接撕破脸。
余令一边走,一边打散头发,冲到院子里余令就开始打滚。
对待这样的情况讲道理是没用了……
恶人就得恶人磨,魔法才能打败魔法。
“我可怜的娘呦,你死的惨啊,你扔下我们爷俩就走了,我们听你的回到了家,你睁开看看这家呦~~”
厨娘有点想笑,可她知道不能笑。
她轻轻推了一下闷闷,闷闷朝着余令就扑了过去,她什么都不懂。
但哥哥哭,她也哭。
闷闷扯着嗓子开始哭。
论哭,论撒泼打诨,在场的所有人加起来都不一定有余令的经验丰富。
得感谢后世的发达,国内的,国外的……
全是精髓……
“爷爷呀,你睁开眼看看啊,我和妹妹才回来,家都要被人霸占了,某些个人还是长辈,我才回来就撒泼啊~~~”
“老祖宗诶,这是我们的家啊,你睁眼看看啊,一口水都没喝,人家都讹上我爹了,欺负我没娘啊~~”
“我的娘亲啊,我和我爹的命苦啊,大伯母欺负我们没娘啊.....”
所有人呆住了。
一想到余令和闷闷这么小就没了娘,不免心生怜惜。
一部分人望着大伯母的眼神已经有些不对劲了。
这房子是谁的,大家心里都清楚。
余令的哭是苏鲁皖交界处的老式哭法,有叙事,还有阴阳顿挫的小调。
这些就够了,这已经很超前了。
徐州的跳脚+pei pa对骂法,连云港的拍手哭嘲讽法,还有宿州孝丧文化连哭带嚎法,余令不敢轻易使用。
这是大招,容易气死人。
但如果自己的大伯母依旧不识好歹。
妄图欺负自己家没个女人和她对招,余令就会使用这些大招。
大伯母撒泼,余员外没法去对抗。
同样的道理,余令撒泼,大伯母一家也没法去对抗。
长辈欺负晚辈,别的不用说,光这是点她就已经输了。
“都别嚎了!”
大伯终于起身,一声怒吼让院子安静了下来。
虽然说的话是阻止这场闹剧,但这满腔的脾气却是冲着余令而来。
余员外径直走到余令身前,余令是他的儿子,大哥若是对孩子不好,自己也不能忍着。
“关上大门,莫让外人看笑话!”
大门关上,外面的人就没有了看热闹的机会了。
其实谁对谁错大家都心知肚明,但所有人都不会站队。
“大哥,这宅子是我的!”
余财寒着脸,闻言颇为不耐道:
“我没说宅子不是你的,这些年你走了,五六年没个音讯,我是老大,家里里里外外都是我和你大嫂在管。”
“弟弟余粮感谢大哥!”
“这宅子,要不是有我看着,要不是屋里有人撑着,现在你看到的都是一堆土胚子,还有个屁啊!”
余员外低下了头。
大伯母站起了身子,双手叉腰,脸上一点泪痕都没有。
扫了一眼余令,然后掰着手指数落开来。
“老三,你这一走就是数年,逢年过节,祖宗拜祭,坟茔打理这都是老大在做,你现在一回来就要我们搬走……”
说着,说着,她又哭了起来。
“没良心,人咋能不讲良心呦~~”
一件没理的事情,她给反着过来说。
本来就是她不对的事情,这一下子就变成了老爹的错,老爹成了没良心的人。
可能是祖宗拜祭,坟茔打理触动了老爹的心。
在余令不解的眼神中,老爹转身从包裹里拿出一锭银子。
“先前的事情是我不对,后面我会有个交代,这次回来一是差事的安排,二是带令哥认祖归宗……”
余员外牵着闷闷和余令的手,主动介绍道:
“这是我的儿子余令,这是我的女儿闷闷,来,喊人,这个是你的大伯,这是你的大伯母……”
“大伯,大伯母……”
可能是那一锭银子,又或许是老爹的诚恳的态度,气氛一下子缓和了很多。
大伯拍了拍身子淡淡道:
“回来了就好,我去把屋子收拾一下,先对付一晚。”
话说到了这里算是结束,大伯拉着大伯母离开。
说是收拾,其实根本就没动,只是回到了卧房。
“他三哥啊,等一会儿,我一会收拾耳房。”
听到大嫂的这句话,老爹看一眼堂屋边上的耳房,朝着余令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然后挽起了袖管。
陈婶知道回家要做什么,袖子一挽起,身上的那股子利索劲立马就升起来了。
搬下铁锅,拿下水桶……
小肥把院子的石墩子立起,大锅往上一架,拎着水桶就出了门。
他记得很清楚,来时经过一条小河……
望着忙碌的一群人,大伯母啐了一口:
“也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一个野种,那个赖皮样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家的孩子,两个女人,四五个孩子,呸……”
“你少说两句!”
“我命苦啊,咋跟了你这个没出息的,明日去把女儿喊回来......”
.......
“孩子,小门小户,鸡毛蒜皮,人也没见识,家里就是这个样子,和京城比不了,心放宽些哈!”
余令拍了拍老爹的手,笑道:
“书上不是说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么,人情世故也是学问,爹放宽心,我们不欺负人,但别人也别想欺负我们!”
“这事你做不太好,但我做就没有问题了,明日若是还吵,我继续陪着,爹莫说话.....”
余粮见余令什么都懂,宽慰道:
“苦了你了,明日安顿好你先休息几日,等矿监把我腰牌送来,我就送你去上学!”
余令点了点头,忽然好奇道:
“爹,你不是说长安周边有好些个军屯么,军屯在哪里,我怎么没看见?”
余员外闻言哈哈大笑,指了指院子道:
“傻孩子,军户的居住地祖祖辈辈都是固定的,你现在回到了家,你说军屯是什么,你现在就在军屯里!”
“这个村子就是军屯?”
“对,这个村子就是军屯,长安周边有三十一个县,每一个县都有一个军屯,在城里还有两个守御千户所和四个卫。”
“这么多人?”
余员外笑了笑,指着北面低声道:
“防着北面的鞑子呢,别看他们对咱们俯首称臣,私下里可是纷争不断!”
余令想了想,忽然低声道:“爹回来还是百户么?”
“应该是!”
“六品官,权力不小吧,县令才七品呢!!”
余员外拍了拍余令的脑袋,知道余令在想什么。
可这样的权力只有世袭百户才有,手底下有人才行,手下没人的百户,谁会搭理你。
“想什么呢,我朝是以文官为主,百户是有点权力,可有什么用呢?
你看现在村子里有一百户人家么?”
“就算有权力,乡里乡亲的你怎么管?
只有打仗的时候才有点用,平日里训练,抓贼,主要还是屯田!”
余令沉默了。
余令在路上的想法是依靠老爹百户的身份来打开路子。
如今看来这个路是走不通了,就自己回来的时候看到家里这一群人……
自己人都团结不起来,怎么搞?
如果老爹不说,余令根本就想不到帮忙搬书的人就是军户。
在他们的身上看不到一点军人的影子。
军屯名存实亡了。
余令原本还想通过这个身份把人聚起来。
眼下看来,这根本就行不通,余家自己人的私心都这般重。
外人就别说了。
所以……
真要把人聚到自己的身边来就只能靠自己了。
只有让别人觉得跟在自己身边有利可图,他们才会过来。
所以,必须得读书了,越小出成绩越好,越出彩越好。
这样自己的价值也就越高。
“老爹,明日咱们把那阁楼收拾起来,那里视野好,又安静,我准备在今年的八月初八考童生!”
余员外猛地抬起头,不可置信的望着余令。
他最爱听孩子发愤图强的话,闻言拍着胸口,语气发颤道:
“当真?”
余令轻轻抱了一下老爹,低声道:
“余氏当以老爹为尊,以爹为贵,以老爹为老祖。”
(ps:以后的文中的西安就以长安来代替,不然审核时间太长,昨日险些搞了一个乌龙,谢谢大家提醒,刘氏生朱由检,我写成了朱由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