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张炀回归长青宗,转眼已过半月。
这半月间,他未曾片刻闲歇。先是于玉莲峰中接见了沐家老祖与家主沐有德。
那一日,灵雾缭绕,玉莲峰上灵花吐芬。沐家老祖精神矍铄,虽年岁已高,却因星藤之髓的逆天造化重返壮年气象,浑身灵气沉稳如渊。他与张炀相对而坐,谈笑之间,周身灵光流转,灵压无形。沐有德坐于侧旁,神色恭谨,期间偶尔插几句话,却始终不敢放肆。虽说如今沐有德也顺利结婴,但是面对自家老祖之时依旧有些放不开。
这一谈,足足持续了一整日。至日暮西沉,灵霞漫天,沐家老祖与家族方才起身告退。临行前,沐家老祖长叹一声,语重心长地看了张炀一眼:“诸事慢慢来不可操之过急。”
次日,天剑宗的白烈御剑而至。
他一身老旧白袍在风中猎猎作响,气势如剑锋般凌厉,脚下灵光流转,未入山门,便有剑意冲天。长青宗弟子远远观望,无不惊叹。之后张炀与钟立一起出面将其迎入宗内。
随后钟立直接带着白烈回到他所居住的灵木峰,之后三人细谈了许久,而后又论剑半日,随后钟立与白烈两位真君忍不住动手切磋起来,霎时间灵木峰之上灵光闪烁,剑气纵横,山中灵禽避走,云海被切出道道裂痕。至夕阳西下,两人皆收剑而立,相视大笑。
之后又是半个月悄然而过,这日一则震撼人心的消息,犹如灵雷轰鸣,席卷整个人族正道疆域——
魔道与妖族大战暂时已落下帷幕!
这一战之所以如此快的落幕原因是:在妖族大军入侵魔道阳玉城之时,一位人族正道修士以元婴中期之身,力战四阶后期大妖王,竟以一己之力逼退那头大妖王。更令人震撼的是,那位修士于战中施展出炼体士一脉上古失传的法天象地神通,化身数十丈巨躯,与大妖硬撼数百合,天地为之变色!
而那人,正是——长青宗玄青真君。
消息最初仅在魔道疆域流传,魔道一方诸多真君也并未封锁消息,于是有关最后一战的消息如飓风般扩散。短短数日,便传遍整个人族正道疆域。
消息一出,整个人族正道诸多大小势力轰动!
最先是齐国境内,各大修仙世家几乎同时行动。沐家所在的落云山脉,山脚灵雾翻涌,各家家主率领子弟、携礼盒、驾灵舟而来,络绎不绝。只为能借沐家之势,登门拜访长青宗。
而曲阳国境,更是人头攒动。青华山脉之外,灵舟浮空、光霞照天,各大小宗门的修士在青华山脉外候立,等待拜会长青宗那位玄青真君。
一时间,青华山脉上空灵光闪烁不止,灵鸟惊飞,云海震荡,似有千万修士在山外驻足。长青宗弟子每日应接不暇,宗门的护宗大阵几乎昼夜运转,以防骚扰。
此刻,可不止齐国、曲阳国的修士这般。整个人族正道诸多势力皆是如此。
一时间,“玄青真君”四字,如同灵雷轰入天下修士之耳。
而在人族正道的两大庞然大物——化丹宗与无极道宗之中,也终于坐不住了。
于是化丹宗与无极道宗分别派出青鸾真君与风元真君前往长青宗,二人俱是与张炀有旧之人。此刻二人几乎同日离宗,御空而行,直往青华山脉而来。
两宗的举动一出,顿时让无数势力心惊不已——
那可是人族正道最巅峰的两座巨山!若连他们都主动派真君前往拜访,那长青宗……岂非已经入了这两大巨擘的眼了?
于是,在这半月之后的清晨,青华山灵雾浩荡,霞光万丈。山外灵舟如星辰点点,灵光交织,一道恢弘的气息从天际压下——
化丹宗、无极道宗两位真君的气机,已然抵达长青宗上空。
而张炀对于外界正在发生的种种风波,此刻却一无所知。
此时的他,正身处天星洞天之中。
洞天之内圣灵泉喷涌着一汩汩泉水,那泉水顺着水渠缓缓流淌,滋润着洞天之中的灵田。泉水上漂浮着淡淡的灵光,如水纹般微微荡漾,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若有若无的药香与甘露之气。
在这片灵雾氤氲的灵田中,一株株灵药正散发出耀眼的光辉。此刻张炀正打量着一株灵树,正是玉真树,此树高约数丈,树身晶莹如玉,枝叶生辉,仿佛是灵玉雕成一般。树上结着二十余枚通体晶莹的青白灵果,果中灵液流转,散发出沁人心脾的香气,哪怕只吸入一口,也能令修士真元轻盈、心神明净。
张炀面带微笑抬手将那些青白灵果收入玉盒。
随后张炀迈步来到种植灵药的灵田之中,只见他掌中灵光化为无数细丝,像是有灵性的灵流一般,穿梭在药田之间。所过之处,枯枝吐芽,灵藤抽叶,一株株灵药在灵气滋养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短短半刻,原本才露嫩芽的青莲草已然生出七片叶纹,散发出淡青光晕。随后张炀又开始采取这些催熟好的灵药。
不远处,一座位于一株灵木之上的蜂巢轻轻震动,阵阵嗡鸣之声传来。那是他多年前亲手布下的玄灵蜂巢。
成百上千只的玄蜂正围绕着灵花群飞舞。它们体若黑玉,翅透灵霞,尾部光线微闪,行迹有序。每只玄蜂身上都带着微弱的灵息,乃是以灵气为食、汲取花灵之精的灵物。
蜂巢内,一块巴掌大小的玄灵蜜静静悬浮在灵光中,通体金白交融,仿佛凝结的琼浆。灵光从中流溢,如水波般散开,带着极浓的灵力波动。
张炀抬手虚引,玄灵蜜缓缓飞来,被他以灵气托举于掌心。蜜香浓郁如雾,内里灵气流转不休,甚至能隐隐听见其中蕴含的天地律动。
“嗯,三十年间,已收集三次玄灵蜜……”张炀低声喃喃,目中闪过一丝欣慰。
他轻轻一挥手,将那块玄灵蜜收了起来。
这一次,他催生灵药灵果,并非为了自身修炼,而是为宗门而备。
“杜师兄丹道资质极佳,近年已可炼制适合元婴真君这个级别所需要的灵丹了。”张炀目光微动,心念电转,“这些灵果灵药交由他手,炼成灵丹后,便能供宗内众弟子服用。可助他们修行加速一成。”
张炀之所以如此心急,昼夜不休地催生诸多灵药灵果,实非一时心血来潮,而是有其深意所在。
自上次大战之后,他心中便涌起了一股不安之感。
那一日,他在阳玉城外,以元婴中期之躯硬撼那头炫光金鸦,虽看似与其斗得有来有回、不落下风,然而身在局中的他却最清楚那其中的巨大差距。
——那根本不是势均力敌,而是以一己之力强撑的侥幸而已。
那炫光金鸦不仅身怀真灵血脉,更是从上界降临而来的强大存在,其气息之沉厚,法力之磅礴,已非凡俗之妖所能比。那种力量,仿佛能与天地意志共鸣。每一次对碰,张炀都能清晰感受到,那炫光金鸦的法力如海潮涌动,压得四周天地灵气为之一凝。
他虽以诸般神通抵抗,甚至施展了法天象地之术,借助天地之力化虚为实,与其拼了个旗鼓相当的气势,可那不过是以神通临时撑起的假象。若当真拼死相搏,以他如今修为,顶多能保全性命,绝无胜算。
想到此处,张炀心中一阵沉重。
“上界真灵血裔,当真不凡啊……”他立于洞天灵泉边,目光深沉。
圣灵泉水如镜一般缓缓流淌,却在他的神念扫过时泛起涟漪,倒映出他眉宇间那一丝难以掩饰的凝重。
如今妖族虽暂时退去,是因为魔道势力拼死抵抗才堪堪稳住局势。可他心里明白,那不过是短暂的喘息。以妖族那庞大的族群与极强的繁衍能力,不过数百年,便能恢复元气。而那头脱困的炫光金鸦,其性情傲狂,又与人族有大仇,因此绝不会就此罢休。
“数百年……”张炀轻轻吐出这三个字,声音低沉如叹。
在修仙者眼中,这段岁月不过弹指,可若等到那时,妖族大军再度南下,以曲阳国的地势,定将首当其冲。
曲阳国西界本就邻近黄沙绝灵之地,那片荒漠灵脉断绝,灵气不存。使得妖族进攻曲阳国只需顾虑东边齐国一侧。不必分心西侧防线,妖族可以将更多的注意力方至南边便可。到那时一旦他们入侵人族,第一个遭殃的,必定是长青宗!
“再加上以我与炫光金鸦结下的仇怨……它绝不会放过我。”张炀神色沉静,却透出一股杀意。
他深知,自己与那炫光金鸦已经是不死不休的关系。
而且他自身也并未打算放过妖族,只需等到长青宗恢复元气,他还要收复沦陷的苍国,就这一点而言,与妖族对上都是不可避免的。
想到这里,他不由抬头望向洞天上空,嘴角微微上扬,冷冷低声说道:“百年之内,我要将长青宗整体实力提升一个层次,到那时......”
说完之后张炀收拢心绪又开始催生灵药。
如此又是大半月过去。
洞天内,灵光流转,霞雾氤氲。张炀盘坐在灵田中央,双手掐诀,一缕缕灵丝从掌心蔓延,缠绕在一株通体青金的灵药上。那灵药晶莹如玉,叶脉流转灵光,根须之下更有灵气涌动。
随着最后一道灵诀落下,整株灵药骤然光华大盛,灵气如浪涌般爆散而出,谷中灵风顿时呼啸。那株灵药自光辉之中缓缓挺立,气机深厚、药香扑鼻。
张炀长舒一口气,脸上略显疲色。
“千载灵药,终于成了……”
他抬手一收,那灵药便被灵光卷走,落入玉匣之中。体内灵力此刻也几近枯竭,丹田中法力如潮退去,只余淡淡灵雾在经脉间流转。
“该歇歇了。”他喃喃一句,缓缓起身。
灵田光华渐敛,洞天灵气重新归于平静。张炀手掐印诀,洞天门户缓缓开启,一阵柔和的灵风扑面而来。他踏出洞天,整个人影在灵光中化作一道青虹,回到了修炼室。
刚一落地,他眉头微挑。
修炼室内,几道传讯符悬浮在半空中,灵光闪烁不定,显然已等待多时。
张炀抬手轻轻一挥,几道灵光应声飞来,化作符文在他身前展开。符文闪烁间,一道道讯息于脑海中浮现。
读完后,他微微一怔,随即苦笑着摇了摇头。
“果然……动静太大了。”
他轻叹一声,将符文一一抹散,灵光消散在空气中。
随后,他站起身,抬手解去修炼室的禁制。随着“嗡——”的一声低鸣,阵纹缓缓褪去。推门而出,一阵山风拂面,灵气清冽。
山间,云雾缭绕。石径蜿蜒,灵花点缀,泉声潺潺。
顺着小径不多时,他的神识已感应到熟悉的气息。
前方的凉亭中,沐沅与珑儿正坐在一旁闲谈。亭外灵竹成荫,灵鹤悠然漫步,山风拂动衣袖,几分恬静几分灵动。
沐沅似在说着什么趣事,珑儿笑得弯了眼,声音清脆如铃。
忽然,沐沅目光一动,似感应到洞府禁制消散,立刻转头望去。
只见张炀自远处缓步而来,衣袍微敞,气息沉稳。虽未刻意运转法力,但那股自然而成的威压,却让四周灵鸟低鸣、花叶微垂。
“夫君!”
沐沅眼眸一亮,脸上笑意如花,几步间便飘然来到张炀身前。
她伸手,轻轻替张炀理了理胸前衣袍,语气柔和中带着几分责怪:“夫君你才回来就又是闭关一个多月。”
张炀见状,唇角微微上扬,伸手轻抚她鬓角:“没办法啊,事情太多了。”
沐沅抿嘴一笑,眼波流转,继续说道:“这几日宗内倒是热闹得紧。”
“哦?”张炀略露讶色。
“嗯。”沐沅轻声应道,一边给张炀理衣一边娓娓道来,“长青宗外,如今来了许多大小势力的修士,说是要拜访‘玄青真君’。”
说到这里,她轻轻一哼,眸中闪过一抹笑意:“夫君先前在魔道阳玉城的那一战震惊了整个人族正道,如今他们都想来攀关系。只是人数太多,山门外几乎要排成阵势,钟师叔已出面将他们拦在外头,说等夫君你出关后再做安排。”
张炀闻言,神色如常,目光微闪,似在思量什么。
沐沅顿了顿,又压低声音,补充道:“还有——青鸾真君与风元真君两位,代表无极道宗与化丹宗前来恭贺夫君。他们现下被钟师叔安置在宗内玉竹轩暂居。如今夫君出关,可要见见他们?”
张炀略一沉吟,随即微微颔首:“青鸾与风元二人,我早年也有些交情,此番远来,自然该见。”
说着,他抬手一转,一道青色灵光在掌中凝聚成符。那符文内隐隐闪烁灵焰,犹如心念跳动。
张炀手指一掐诀,灵符顿时破空而出,化作一道流光,直冲天际。
“该见的,总要见。”他低声一笑,神情间带着一丝平和,又有深意未明的沉稳。
沐沅望着他,似觉夫君神色间的那抹笑意并不单纯,心头微微一动,却未多问,只温柔道:“夫君若要见客,妾身这便去备茶。”
张炀轻轻点头,目光投向山外天穹。
天色初晴,云霞正散,然而那片晴空深处,似有一缕灵光划过,如流星坠落,化作符文在空中绽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