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林宛白。
是盛京林家的嫡女。
林家虽不算最顶尖的世家,可也是名门,我更是自小就被皇上选定为太子妃。
家中将我当做未来皇后培养,我亦恪守,不敢又丝毫懈怠,待人处物,皆要谨慎有礼,也不可能做娇软之人。
父亲也看重我,比对大哥三弟更加。
每日下朝后都要亲自查我功课,教我对弈,纵横谋划,甚至连女子不能听的政事都说与我听,还要我学习运用,说我不必任何男子差。
我的确也喜欢,比琴棋书画,管理后宅,查账理账这些更加喜欢万倍。
但因为我是女子,不能将这些露于人前,这让我很郁闷。
若我是男子就好了,就不必藏着掖着,也可以出门游历,在诗会上意气风发的议论,在官场上指挥方遒。
直到,十岁那年狩猎,第一次见到太子。
他少年意气,英姿勃发,一袭鹅黄色四爪金龙袍也比不过他眼中的万丈光芒。
他也看着我。
翻身下马,同我笑说:“早就听闻孤的太子妃容智无双,贵女之首,如今得见,传闻不可信。”
我脸色顿然僵住。
太子不喜自己,觉得自己名不副实?
我心中大乱,第一次见也不知如何解释,谁知他没皮没脸靠近过来又道:“那些传言的词都敌不过你半分,你是天上月,圣洁不可攀。”
我从未想过当今人人称赞贤明的太子竟然这般混不吝,竟会对自己说出这般轻慢的话。
可没等我生气,他就没头没脑问:“太子妃,敢骑马吗?”
我不明白他怎么这般跳脱,但却不想被他轻看,莫说如今没有成婚,就是夫妻之间亦是博弈,输者注定被动。
“敢。”
他笑了,露出虎牙,似一头幼虎,灿烂又明媚,和自己看画像想象的太子完全不一样。
他翻身上马,对我伸出手道:“上马!”
同乘一匹马?
我顿了一瞬,就伸出手,抓住他的手,顺着他的力跃上马。
他靠在我耳边笑道:“孤就知晓,孤的太子妃不是那些扭捏怂蛋。”
“太子很了解小女?”
“你是孤亲自选的太子妃,自然要了解你。”
亲自?
我一直以为,是皇上选中的我。
可转念一想,若非太子非要自己,太子妃其实也有许多人可以选。
不知他是看重林家,还是自己,都无所谓,不过是互相利用。
狩猎后,太子和我时常来往,似乎,他真的是喜欢我。
可我们这样的人,婚约注定是复杂的,我不掩藏自己对他的好感,但也保持着自己的冷静。
及笄没多久,我就同太子大婚了,成了名副其实的太子妃。
太子依旧对我极好,甚至专宠,也不拘着我,同我商议政事,甚至听我的意见,并未因为我是女子而轻看我。
我们很合拍,感情也越来越好,即便因为政见偶有吵架,他也是立即就会来哄自己,半点没有太子的架子。
这样也挺好。
只是,我们一直没有孩子。
不是谁的问题,而是我一直都在偷偷吃避子药。
父亲说,局势不稳,太子未必就能登上高位,若有了孩子,牵扯太深,要留后路。
我亦认同。
情爱是情爱,政局是政局。
我是林家的嫡女,以是联姻的桥梁,多年学习的纵横谋划也都是为林家学的,也知晓,自从自己被定为太子妃起林家就在下一局大棋。
但我也是太子妃,和太子绑在一起,自然要助他。
我煽动了母妃,让她为了太子和幼子不会手足相残,在死前求皇上将如今被追捧的赵寅钦送去法华寺。
好在,赵寅钦还太年幼,皇上老来得子也担忧,最终答应了,太子之位便稳固了。
一切都顺风顺水,我想着,可以停了避子药,养好身子,和太子要孩子了。
可待我养好时,父亲来了。
此时,他才将这几十年布局的后半部分亮出来。
他要的不止是林家成为大赵第一世家,还要……让大赵江山姓林。
我了解父亲,也清楚,他想的江山姓林,不仅仅是日后登基的人有一半林家血脉,要的是全部。
这简直违逆人伦天道,我不依,可自小学习的一切让我不得不为了林家妥协。
我也知晓,父亲多年看重我,也是在下一颗又一颗的棋,甚至他自己,也是棋。
林家,所有人都是。
我是爱的太子,可是爱这个东西虚无缥缈,家族却是分割不开的。
我妥协了,可我内心是厌恶的,所以大哥来时我都要封闭所有光线。
很快,我怀孕了。
太子很高兴,甚至推了不少政事,陪着我散步,吃饭,游园,只要我高兴,都陪着我做。
我却越发愧疚,又不能表露出来,这让我郁郁寡欢,我甚至心里期盼,这孩子生出来太子就发现不是自己的。
然而,事与愿违。
孩子生下来不像大哥,像我。
而我的眉眼和太子其实有几分相似,这孩子的也沾了福气,就这样混了过去。
甚至,父亲怀疑这孩子也许是太子的。
他不放心,又让三弟时常来走动。
我厌恶他,他不似大哥那般守礼又有羞耻心,那双眼睛总是不安分的在我身上游走,完事后也不肯走。
怀上孩子后,我就杀了他,生挖了他的眼睛。
可那孩子不像我,像他,特别是那双眼睛,一模一样,看着他,就回想起那一个有一个屈辱又恶心的时刻。
所以,我将他扔出了京城,父亲本想要反驳,但我如今已不是从前太子妃,而是当今皇后,以这野种不像皇上,容易引起怀疑为由,父亲也只能顺从。
之后,我让自己把这些不堪的事忘掉,一遍一遍告诉自己,老大是自己和皇上所出,他眉眼像皇上。
可他的性格打破了我的幻想。
他嗜血,残忍,虐杀宫人,似乎带着该死的三弟的血。
可若弃了他,就只能用老二,这让我更不能接受,所以我压制老大,便是装,也要他装得温文尔雅,累积贤名。
之后,一切都很顺利。
皇上依旧独宠我,我利用皇上的宠爱,逼得王老太师的女儿自戕,王老太师和皇上大吵一架,告老还乡。
我又暗地里给宫中其他嫔妃下药,没有一个人能够有孕,但因为我盛宠也再没有诞下子嗣,便都怀疑是皇上。
老大出色,皇上也并不在乎孩子多少,一心培养老大,说只有他和自己的孩子才该继承皇位。
他是个明君,也是个杀伐果断的人,但他对自己好得忽略了太多。
他的好对于我来说,像一块有一块的石头,压在心头,让我很多时候无法面对他。
若他不对我这样的好,我会好很多。
所以,我甚至盼着他死。
在老大及笄后,我便开始给皇上下药,他信任我,毫无怀疑。
吃了两年,他的身体便开始往下走。
第四年,已经开始垮了。
因为药物每次量都不大,常年服药是将身体一点点击垮,医术再高明也查不出药的源头,只以为是积劳成疾。
只等着皇上咽气,这场几十年的棋局就可以尘埃落定,而我,也终能解开心中枷锁,成为新的掌权人。
可不知皇上怎么了,突然说梦到先皇哭诉对不住快要出家的云济,自己也亏欠,想要他成婚生子,不入空门。
甚至,成为了执念,竟让人去勾引云济。
一次不成又一次。
我意识到了不对,可又无法阻止皇上,也怕是皇上的试探,只能静观其变。
云济倒是一心向佛,一年下来都没有突破,反倒是皇上的身体越发严重。
可就在这事,却有传闻说,云济出门云游讲法的时候和一个女军奴共处一室,逍遥一夜。
传言本不可信,甚至都没传多久,可皇上却下旨将这个军奴恢复身份诏了回来侍奉云济。
我便知晓,皇上是知晓了,想要将自己的弟弟拉回来继承皇位。
几十年的布局,即便不是我想的,可我付出了那么多,如今权利近在眼前,岂能失败?
可这军奴是真聪明漂亮又有本事,第一次就近了云济的身,几次下来云济就对她有所不同了。
自小看着云济长大,我也对他有几分了解,与众不同便是有了心思。
我暗地里阻止,可天道似乎就是帮着他们,危急反倒成就了他们。
云济破了戒,从归红尘。
偏老大管不住自己,死了,只能召回老二。
可我看到他,就厌烦,却又不得不用他,日日如咽苍蝇。
最后,也是个蠢的,连带着父亲也老糊涂了。
我在亲手写下懿旨的时候,其实是有一丝庆幸和畅快的,我甚至,希望他们输。
结果也的确如此。
几十年,终是空。
解脱了,也好。
可皇上却不处死我,甚至没有揭穿我那些恶心事,保留我皇后之位,甚至把凤明园给了我居住。
他竟还爱我。
是啊,他那样聪慧的人,怎么可能那么晚才看清呢,只是因为是我,他才自欺欺人。
若她当初选他,就如他坚定选择自己一样,也许……
人生一世,何来也许呢。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