巡狩者意志带来的恐怖威压虽已散去,却在每一个青木部落子民的心头留下了难以磨灭的阴影。劫后余生的庆幸被更深沉的恐惧所取代,部落中弥漫着一种压抑的寂静,连孩童的哭泣都变得小心翼翼。
祖木之厅内,木须大祭司在木闩的搀扶下缓缓坐起,苍老的脸上血色尽失,气息萎靡,仿佛又苍老了十岁。方才为了抵御那恐怖的意志威压,他与祖木深度连接,几乎耗尽了心神。
“巡狩者……竟然真的存在……”木须的声音沙哑而微弱,带着心有余悸的震颤,“古老的记载并非恐吓……祂的目光,竟可怕至此……”
萧炎眉头紧锁,沉声问道:“大祭司,这巡狩者的意志,平时也会如此显现吗?”
木须艰难地摇了摇头:“不……从未有过。至少在我族有记载的漫长岁月里,这是第二次。上一次,还是那位试图挑战源眼的先贤……祂的苏醒,往往意味着这片被遗弃之地,出现了足以引起‘祂’注意的变数……”他说着,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了萧炎手中的金属头骨上,意思不言而喻。
萧炎默然。显然,他动用源初之纹的力量净化并强化活垣,如同在死寂的黑暗深海中点燃了一支过于明亮的火把,引来了深海巨兽的瞥视。
“这意味着,我们时间不多了。”萧炎语气凝重,“那目光虽然移开,但既然已经注意到此地,后续会发生什么,难以预料。”
木须闻言,脸上悲凉之色更浓:“小友所言极是……经此一役,黑苔部落虽暂时退却,但活垣暴露,巡狩者注目,青木部落……已无法再像过去那样偏安一隅了。”他看向萧炎,眼神复杂,“小友,你并非池中之物,这片遗弃林海也绝非你的终点。你接下来,有何打算?”
萧炎抬起手中的金属头骨,指尖划过那些温凉的银色纹路:“我需要了解更多。关于源眼,关于归墟,关于这头骨和源初之纹的真正秘密。大祭司,部落中可还有更多关于这些的记载?或者,是否有通往源眼的安全路径?”
木须沉默了片刻,似乎在下某种决心。最终,他长长叹了口气,挣扎着站起身,对萧炎道:“小友,请随我来。祖木之心,或许能给你一些答案。但那里……也隐藏着更大的危险。”
在木须的带领下,萧炎深入祖木之厅的后方。这里的生命能量几乎浓郁到化为液态,青色的光雾氤氲流淌,每一步都仿佛踏在生命的脉络之上。最终,他们来到一处由无数粗壮根须自然缠绕形成的拱门前,门内是一片朦胧的青光,看不清具体情形。
“里面便是祖木核心所在,也是部落传承记忆沉淀之地。”木须神色无比肃穆,“非历代大祭司,无人可入。但今日,老夫破例为你开启。或许,这也是祖灵指引的一部分。”
他手持木杖,口中吟诵起比之前更加古老晦涩的音节,额头的青色印记亮到刺眼。面前的根须拱门缓缓蠕动,向两侧分开,露出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入口。
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着极致生机与无尽沧桑的气息扑面而来。
萧炎深吸一口气,毫不犹豫地迈步而入。
门内并非想象中的宽敞洞窟,而是一片奇异的能量空间。脚下是由纯净青光凝聚的实地,四周是流淌不息、由无数细微符文和记忆片段组成的青色光河。空间的中心,悬浮着一颗仅有人头大小、却散发着浩瀚如星海般生命能量的核心光球——那便是祖木之心。
而在那颗青色光球的下方,地面之上,却并非完全的光明。
一道狰狞的、漆黑的裂痕,如同丑陋的伤疤,深深地烙印在光洁的青色的“地面”上。裂痕之中,没有丝毫生命气息,反而不断弥漫出极其微淡、却本质令人心悸的冰冷死寂之气——与那星狱能量、与巡狩者的意志同源,只是微弱了无数倍!
这道裂痕,正在极其缓慢地侵蚀着周围的青光,如同附骨之疽。
“这是……”萧炎瞳孔一缩。
“这是祖木无法愈合的伤痕。”木须悲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也是我青木部落世代背负的诅咒之源。它并非外力所致,而是伴随着那次巡狩者意志显化、先贤失踪后,自行从祖木核心中生出的……它连接着某个恐怖之地,无时无刻不在汲取祖木的生命力,并散播着微弱的污染。我们之所以无法远离祖木,必须维持活垣,很大程度上也是为了压制这道‘心痕’的扩散。”
萧炎心中震撼。原来青木部落的光鲜之下,竟一直镇压着如此可怕的隐患。这心痕的另一端,莫非就连接着……星狱?或者说,是那片所谓的“囚笼”?
就在这时,萧炎体内的薪火,再次躁动起来!这一次,并非警示,而是指向了下方的漆黑心痕,传递出一种强烈的、想要将其焚烧殆尽的渴望!
而同时,他手中的金属头骨,也对那道心痕产生了反应。其上的银色纹路再次亮起,散发出温润秩序的光芒,照向那道裂痕。在银光照耀下,裂痕弥漫出的死寂之气似乎被略微压制,但其深邃的内部,却仿佛有什么东西被触动了。
嗡……
祖木之心轻轻震颤起来,周围流淌的青色光河中,那些破碎的记忆片段仿佛受到了某种召唤,开始加速流淌,并围绕着萧炎手中的金属头骨旋转。
一幕幕更加清晰、却也更加破碎的画面,强行涌入萧炎的脑海!
不再是古老的战争,而是近得多的景象…… 景象中,一位身穿残破青袍、与木须有几分相似的老者(想必就是那位先贤),带领着一队精锐的部落战士,凭借着一种临时激发的、与祖木同源的力量,艰难地在一片完全由墨绿色粘稠能量构成的恐怖沼泽中前行。 他们的目标,是沼泽深处一个不断旋转的、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黑暗漩涡——那或许就是源眼之门! 就在他们即将接近那漩涡时,漩涡深处,猛地亮起了一双巨大无比、冰冷无情的眼睛! 紧接着,恐怖的意志降临! 画面剧烈摇晃、破碎…… 最后的片段,是那位先贤在彻底被黑暗吞噬前,奋力将一件东西抛了出来……那东西,划过一道微弱的弧光,似乎是一件……残缺的器物? 而在那器物的表面,一闪而过的,是一个残缺的火焰印记!与萧战留下的印记,同出一源! 与此同时,一段更加清晰、充满绝望与不甘的嘶吼,伴随着画面烙印进萧炎的灵魂: “帝丹……非丹……是……” “……路标……亦是……陷阱……” “归墟……之门后……皆是……” “……牢笼!!” 轰! 画面戛然而止。 萧炎猛地后退一步,呼吸急促,额头渗出冷汗。 帝丹!路标!陷阱!牢笼! 父亲追寻的帝丹,竟然是路标?而归墟之门后,真的是牢笼?! 那位先贤最后抛出的东西是什么?上面为何会有父亲的火焰印记?! 无数的信息碎片冲击着他的认知,让他心乱如麻。 “小友,你看到了什么?”木须紧张地问道,他无法看到那些记忆片段,只能感受到祖木之心的剧烈波动和萧炎的状态变化。 萧炎缓缓抬起头,眼神中的迷茫迅速被坚毅所取代。无论前方是路标还是陷阱,是归途还是牢笼,他都必须去亲眼证实! 他指向那道漆黑的心痕:“大祭司,这道伤痕,或许我能尝试净化一二。” 木须猛地一愣,随即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光芒:“你……你说什么?你能净化心痕?!” “不敢保证完全成功,但可以一试。”萧炎沉声道。薪火的渴望,头骨银光对死寂之气的压制,都给了他一定的信心。而且,净化心痕,或许能减弱祖木的负担,也能让他更深入地接触和了解这种星狱能量的本质。 不等木须回应,萧炎已然行动。他盘膝坐在心痕之前,将金属头骨置于膝上,双手虚按其上。 混沌斗气澎湃涌出,滋养灵魂。下一刻,他同时引动了薪火与星狱火! 金色的文明之火与冰蓝色的吞噬之火,两种属性截然相反却都源自极高层次的火焰,在他的精妙操控下,并未相互冲突,而是化作两道纤细的火线,缠绕在一起,如同螺旋钻头般,小心翼翼地探向那道漆黑的心痕! 滋滋滋——! 火焰触及心痕的瞬间,刺耳的腐蚀声响起!心痕中的死寂能量剧烈反抗,试图污染和扑灭火焰。但薪火蕴含的文明秩序之力顽强地抵抗着污染,而星狱火则贪婪地吞噬着同源却无主的能量! 同时,膝上的金属头骨银光大盛,源初之纹的虚影再次浮现,笼罩而下,极大地压制了心痕的活性,为两种异火的深入创造了条件。 这是一个极其缓慢且耗费心力的过程。萧炎额头青筋跳动,灵魂力量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消耗着。 木须大祭司在一旁紧张地看着,大气都不敢出。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那困扰了部落无数年的心痕,其散发出的死寂之气,正在以微不可查、却真实存在的速度减弱着! 时间一点点流逝。 不知过了多久,当萧炎脸色苍白如纸,体内斗气几乎耗竭时,他终于收回了火焰。 再看那道心痕,虽然依旧存在,但其颜色明显变浅了一些,弥漫出的死寂之气也淡薄了不少。最重要的是,其侵蚀扩散的势头,被暂时遏制住了! “成功了……真的成功了……”木须激动得浑身发抖,老泪纵横。哪怕只是初步净化,对部落来说也是天大的恩情! 萧炎缓缓调息,吞服下几枚回复丹药,沉声道:“只能暂时做到这一步。想要彻底净化,恐怕需要更强大的力量或者找到其根源。” 他站起身,目光锐利地看向木须:“大祭司,我必须前往源眼。” 经过心痕的接触和记忆画面的冲击,他更加确信,所有的答案都在那里。父亲的线索、帝丹的真相、归墟之谜、星狱的根源,甚至可能包括彻底净化祖木心痕的方法,都与那个地方息息相关。 木须看着萧炎坚定的眼神,又感受了一下祖木心痕的变化,最终重重点头:“老夫明白了。部落……会为你提供一切可能的帮助。关于通往源眼的路径,祖木的记忆中,确实有一条相对‘安全’的古路记载,那是先贤们最初探索时留下的,或许尚未被完全污染淹没……” 片刻之后,萧炎和木须走出祖木核心空间。 厅外,木闩等人焦急等候着。 萧炎目光扫过众人,最终落在木须身上:“事不宜迟,我即刻出发。” 巡狩者的注视如同悬顶之剑,他必须争分夺秒。 木须知无法挽留,郑重道:“小友万事小心!青木部落,永远是你的朋友!” 萧炎点头,不再多言,身形一闪,已化为一道流光,按照木须给予的古老路径信息,毫不犹豫地射向遗弃林海最深处、那弥漫着无尽危险与未知的黑暗区域。 他的手中,金属头骨上的银纹微微闪烁,仿佛也在期待着,回归那一切的起源与终结之地。 新的征程,始于足下。而这一次,他将直面这片土地最深的黑暗与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