熔炉核心深处,那无面的金色器灵虚影,如同水波般荡漾、扭曲。张玄和陈丽凝神戒备,周身灵力流转不息。扣肉身形挺拔,站在二人身侧,额间那道神秘的竖痕微微翕动,警惕地注视着前方的异变。
金光猛地一收,又骤然炸开,刺目得令人无法直视。光芒散去,原地竟站着一个与张玄一般无二的身影。同样的剑眉星目,同样的青衫磊落,连眉宇间那股执拗不屈的神韵都分毫不差,唯有那双眼眸深处,沉淀着一片非人的、纯粹的金色光海。
“张玄!”陈丽心头剧震,下意识地惊呼出声,握紧的拳头指节发白。
“假的!”真正的张玄低喝,混沌星典的浩瀚气息瞬间护住周身,目光如电射向那幻影。他手中的弑圣弩似乎感应到主人的警惕,冰冷的弩身传来一阵极其微弱、却令人心悸的脉动,仿佛沉睡的凶兽被惊扰。
那幻影“张玄”唇角勾起一抹温和的笑意,眼神却空洞得令人心寒。它无视张玄的警告,声音如同裹着蜜糖的刀刃,带着一种奇异的、蛊惑人心的韵律,径直传入陈丽的神魂深处:“集齐部件,可逆天改命……”
每一个字都像是沉重的鼓点,敲打在陈丽心头。她脑海中瞬间闪过无数破碎的画面:娲皇宫遗迹的悲壮、补天记忆碎片里那道偷袭的冰冷圣光、自己右臂那不断蔓延、带来刺骨冰寒的石化纹路……更有那未来碎片中,自己彻底化为石像,在无尽虚空中无声崩解的绝望一幕!
“逆天改命……” 这充满诱惑的四个字,如同在黑暗中点燃了微弱的希望之火,灼烧着她近乎枯竭的心神。一丝动摇,如同细微的裂纹,在她坚毅的眼眸深处悄然浮现。她体内的娲皇血脉,似乎也因为这幻影的言语而产生了某种莫名的共鸣,微微灼热起来。
“丽姐!” 一声带着焦急的轻喝,如同惊雷在陈丽耳边炸响。是扣肉!他额间的竖眼猛地睁开一线,不再是平日那清亮好奇的目光,而是流淌着古老而冰冷的银色光流,仿佛能洞穿时光的迷雾。这目光牢牢锁定了那幻影器灵。
“它在引动你血脉深处的执念!娲皇的因果太重,它在利用这个!” 扣肉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甚至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惧,“未来碎片……它在扭曲你看到的结局!”
“哼,孽畜,坏我好事!” 幻影“张玄”脸上的温和瞬间褪尽,只剩下纯粹的金属般的冰冷,目光如两柄实质的金剑刺向扣肉。一股无形的精神冲击,带着诸圣陨落时的怨毒与不甘,狠狠撞向扣肉的神魂!
“嗷——!” 扣肉发出一声痛楚的嘶鸣,额间竖眼被迫闭合,银光溃散,身形踉跄后退,嘴角竟渗出一缕淡金色的血丝。他捂着额头,眼中满是痛苦,却依旧死死盯着那幻影。
“扣肉!” 张玄睚眦欲裂,一股暴怒直冲顶门。混沌星典在他体内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运转,无数星辰生灭的虚影在他周身明灭不定,狂暴的能量几乎要撕裂工坊残存的屏障。他猛地抬起弑圣弩,弩臂上那狰狞的骨刃嗡嗡震颤,森寒的杀机牢牢锁定幻影,就要不顾一切地激发!
“住手,张玄!”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陈丽的声音响起,带着一种斩断一切迷茫的决绝。
她眼中的动摇已被彻底焚烧殆尽,取而代之的是比星辰更冷的寒光。方才扣肉的警告和痛苦,如同冰水浇头,瞬间驱散了那蛊惑之音带来的阴霾。器灵幻化张玄的模样,引动她血脉深处的恐惧与渴望,这卑劣的手段彻底点燃了她的怒火!
“伪物!也敢乱我心神!” 陈丽厉叱一声,声音穿透了工坊内混乱的灵力乱流。她毫不犹豫,并指如刀,狠狠划向自己的左手掌心!
嗤——!
一道刺目的、仿佛蕴含着生命本源之光的金色血液,瞬间从伤口中涌出!这血液一出,整个摇摇欲坠的弑圣工坊都为之一震。熔炉废墟深处残存的、被刘芒兵解剑气净化过的炉火,如同受到感召般猛地腾起一簇纯净的白色火焰,映照着那滴悬浮在空中的金色血液。
陈丽脸色苍白了一分,但眼神锐利如剑。她以指为笔,以这蕴含着娲皇补天造物伟力的精血为墨,在虚空中急速勾勒!每一笔落下,都伴随着古老而宏大的神音隐隐回荡,虚空中浮现出一个个玄奥无比、仿佛由天地初开时就存在的血色符文。这些符文并非静止,而是如同活物般流转、组合,散发出镇压诸邪、涤荡乾坤的浩然正气!
“娲皇血符·镇邪!” 陈丽口中吐出古老的真言,每一个音节都重若千钧,引动虚空共鸣。
“不——!” 那幻影“张玄”首次露出了惊骇欲绝的神情,发出一声非人的尖啸。它周身纯净的金光如同被投入墨池,瞬间被污染、扭曲!无数细密的、充满怨毒与贪婪的漆黑纹路,如同活过来的毒蛇,疯狂地从金光内部钻出、蔓延。那张酷似张玄的俊朗脸庞,在金与黑的剧烈冲突中痛苦地扭曲变形,五官移位,狰狞可怖!
“呃啊——!” 幻影发出凄厉的惨嚎,再也无法维持张玄的形态。金光彻底被污浊的黑气吞噬,一个模糊而威严、却又充满无尽恶意的虚影在黑气中拼命挣扎,试图凝聚。它头戴冕旒的轮廓若隐若现,周身弥漫着统御三界又堕落腐朽的恐怖威压,正是玉帝恶念的本源!
“果然是你在作祟!” 张玄怒吼,心中最后一丝对器灵的侥幸也烟消云散。混沌星典模拟的破天七十二式战意冲天而起,他虽未再射弩,但整个人的气势已如开天神锋,随时准备斩出!
那玉帝恶念的本源在娲皇血符的强力镇压下,如同落入滚油的冰块,发出“滋滋”的消融声。它怨毒的目光死死钉在陈丽身上,那张模糊的帝王面孔上,挤出一个充满无尽嘲讽与恶意的狞笑:
“棋子……尔等与吾……皆是棋子!归墟海眼……便是尔等葬身之处!哈哈哈哈……”
狂笑声中,那团挣扎扭曲的恶念本源再也无法抵抗血符的净化伟力,被强行压缩、坍缩,最终化作一道凝练到极致的漆黑流光,如同被无形的巨手狠狠摁回弑圣弩弩身之内!
嗡——!
弑圣弩剧烈地颤抖起来,发出沉闷如受伤凶兽般的哀鸣。原本在刘芒断剑融入后浮现的、带着几分神性与平衡之意的淡金色纹路,瞬间被狂暴的暗红色所覆盖、侵蚀!那些纹路扭曲、蔓延,如同干涸凝固的污血,散发出令人心悸的凶戾、贪婪与不祥!一股冰冷刺骨、仿佛要吞噬一切的凶煞之气,如同风暴般从弩身上轰然爆发!
整个弑圣工坊残存的建筑结构,在这股凶煞之气的冲击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巨大的裂痕如同蛛网般迅速爬满墙壁穹顶。熔炉废墟中最后一点纯净的白色炉火,噗地一声,彻底熄灭。
冰冷的死寂笼罩下来,只有那弩臂上暗红如血的铭文,在昏暗的光线下幽幽闪烁,像一只只贪婪窥伺的眼睛。
弑圣弩,已成噬主凶兵!
张玄死死盯着手中彻底变样的凶弩,那冰冷凶戾的气息如同跗骨之蛆,顺着手臂侵蚀而上。他脸色铁青,牙关紧咬,手臂上青筋根根暴起,仿佛在与无形的巨力抗衡,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白。
陈丽捂住受伤的左手,金色的血液已不再流淌,但掌心那道伤痕却格外刺目。她看着弩身上那暗红的纹路,一股源自血脉深处的、难以言喻的冰冷寒意,比工坊内肆虐的凶煞之气更加彻骨,瞬间席卷全身。这股寒意并非来自外界,而是从她石化已蔓延至肩颈的右臂上传来,仿佛在呼应着凶弩的诅咒。
她身体微不可察地晃了一下,脸色苍白如纸,连唇色都褪尽了。
“丽姐!” 扣肉强忍着神魂的剧痛,一步抢上前扶住陈丽摇摇欲坠的身体。他额间的竖痕不安地闪烁着微弱的银光,目光扫过那暗红的弩身,又落在陈丽肩颈处那冰霜般蔓延的灰白石纹上,清澈的少年嗓音带着无法掩饰的惊惶:“你的手……还有这弩……”
陈丽靠在扣肉肩上,深深吸了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气血和那彻骨的寒意。她看着张玄那几乎与凶弩融为一体的、如同磐石般沉默而压抑的背影,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石化的手臂,眼中闪过一丝深沉的疲惫与悲凉。最终,她的目光越过张玄的肩膀,投向工坊之外那深邃无垠的虚空,仿佛穿透了层层空间壁垒,落在了那个被玉帝恶念最后嘶吼所提及的、充满不祥的坐标之上。
“归墟海眼……” 她低低地、近乎无声地重复着这四个字,声音轻得像一声叹息,却又重得如同命运的丧钟,在死寂的工坊废墟中,久久回荡。
张玄依旧没有回头,只是握着弩柄的手指,关节捏得更加惨白。凶弩的嗡鸣低沉而持续,像一头被强行束缚的、随时准备择人而噬的洪荒凶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