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另一边,随着办事员在几份文件上盖下红色印章,顾亦飞的嫌疑宣布洗清。
他拿起桌上的钢笔,在几份确认笔录真实性的文件末尾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虽然他的手还在发抖,但每一笔都写得清晰分明,特别有力。
签完字,他把笔帽盖好,轻轻放在桌角,推开椅子站起身,走向父母。
他现在只想快点离开这个让他痛苦压抑的地方,去到外面,呼吸一口新鲜空气。
身后一个警察叫住了他。
“顾亦飞同志,你等一下。”
正是刚才给孟子涵做笔录的那个中年警察。
他两步走过来,满脸的严肃。
顾亦飞停住脚,回过头看着他,眉心微微皱了起来。
还有什么事没有办妥吗?
他实在是太想离开这里,一刻也不愿意停留。
中年警察走到他跟前,征求他的意见:“孟子涵诬告你,你作为直接受害人,按照规定,你有权利向法院提起上诉。”
他指了指孟子涵的方向,继续道:“她这种行为,影响很不好,完全构得上诽谤罪的立案标准。”
中年警察直视着顾亦飞,详细向他解释。
“你要是想追究她的法律责任,法院那边,按最重的情况判,她得进去待上三年。另外,我们这边还可以帮你申请精神损失赔偿,这笔钱,数目肯定不会小。”
顾亦飞的视线不由自主地顺着警察示意的方向挪了过去,落在了那个角落里。
孟子涵正趴在桌子上签字。
原本梳理整齐的头发乱蓬蓬地堆在头顶,背影瘦得像一片单薄的纸。
她的肩膀无力地塌着,还在不时抽噎。
整个人显得那么弱小无助。
既可怜,又可恨。
顾亦飞的手不自觉地在裤缝边上攥了攥,脑子里乱哄哄地闪过一些画面。
都是这些年和她相处的零碎片段,让他无比怀念。
可那些模糊的、带着温情的记忆刚一冒头,就被她今天在人前那副几近疯狂、表情扭曲的样子给冲得一干二净。
这个教训,对他来说,实在太过深刻,他绝不会再给这个女人任何能伤害到自己的机会。
从今往后,孟子涵对于他来说,就是个彻头彻尾的陌生人。
顾亦飞把目光收回来,重新看向眼前的警察,摇了摇头。
“算了。”
他嗓子发干,声音沙哑。
“就这样吧。”
顾亦飞虽然恨她,但是看到她这样,再想到接下来,她会被单位被通报批评,档案里还要记上一笔,人生的路都窄了一大截,这样的后果已经够她受的了。
他实在没法抬起脚,在孟子涵那瘦弱的身躯上再踩一脚,把事情做得那么绝。
这大概,也算是他对那段荒唐的过去,对自己曾经错付的心思,保留的最后一点念想,一点不必说出口的了结。
顾亦飞自己选择了到此为止,他觉得事情可以翻篇了,他想放过孟子涵,也算是放过他自己。
但他却忘了,他不是一个人,他身后还站着一个家。
顾父顾母,把脸面看得比什么都重,自家儿子被人这么往身上泼脏水,他们咽不下这口气。
他们不愿意就这么轻易地放过孟子涵,更不会放过她身后的叶家!
办妥手续,顾景然将顾家三人开车送回家。
在车上,顾亦飞又昏睡了过去。
一回到家,顾母把顾亦飞安顿着睡下后,就回到了客厅,和顾父坐在沙发上,相对无语。
这一夜,对他们来说,实在不是个美好的经历。
顾母想到儿子被人算计成这样,就心疼得直抹眼泪。
“这次要不是叶林晨机灵,找到了监控,小飞没准就真被那死丫头给害了。”
”不娶她,就得去蹲监狱,我现在想起来,还怕得厉害。“
顾父悄声道:“别怕,景然给我交了底,他手里有证据,所有的事都是孟子涵自己安排的,和小飞无关,小飞不会有事。”
顾母吃惊地瞪着泛红的双眼:“什么?景然有证据?”
“是啊,他安排了人,一直在盯着孟子涵,哪能那么容易让她得手。”
“之所以不拿出证据,就是想给小飞一个深刻的教训。按我们俩商量的,要是孟子涵真豁出脸不要,去法院告小飞,等出庭时再出示证据,这段时间,就让这浑小子多受点煎熬。”
顾母大松口气,随即又责备道:“你们两人怎么这样,都不跟我说一声,害我吓这一大跳。”
顾父笑起来:“是我叮嘱景然别跟你说,你这人一点都沉不住气,没准就会让孟子涵看出端倪。”
顾母想一想自己的性子,还真是这样。
孟子涵那么奸滑,万一她察觉不对,又想出别的花招怎么办?
现在这样,确实是最佳效果。
可孟子涵闹出这么大阵仗,就这么放过她,顾母当然不能答应。
“今天这事要是传出去,只怕我们家的脸面都要被丢尽,莫非真就这么算了?”
顾父眼神一片冷峻。
他沉声道:“当然不能就这么算了。”
“小飞自己犯糊涂,是该教训。”
“但根子,出在孟子涵心术不正上。”
他挺直了背脊,常年身居高位的气势不自觉地流露出来。
“这种品行有问题的人,绝对不能再留在钢厂。”
“一颗老鼠屎,能坏了一整锅汤。”
丈夫的话像是点燃了引线,顾母心里的火气烧得更旺了,她脸上露出毫不掩饰的鄙夷。
“我就说!她姑姑孟雪云就不是什么好人,他们家里的私事,我们外人不好说,可在食堂上个班,一天天没少往家搬东西,我听许玉茹说,已经有人告到她那儿去了,说他们叶家一日三餐全是从食堂搬的,之前还只是熟食,现在连生菜都往回搬。”
“还有叶政华,在办公室作风不正派,乱搞男女关系,影响很不好。”
“有他们教着,孟子涵能学好才怪了!”
顾母揣测道:“我觉着今天这事,八成就是他们两口子在背后出的主意,就孟子涵那个脑子,能想得出这种下作的招数?”
她又像是想到了什么,费解地摇了摇头。
“你说也真是怪了,那叶林晨,还有叶林北叶林南那两小子,不也都是叶家的种吗?看着倒是一个比一个出息。”
顾父摆了摆手,打断了妻子的絮叨:“这叫歹竹出好笋。“
”我早就觉得叶政华这个人不行。”他的话里带着寒意,“正好,趁这个机会,一起清理了。”
顾母愣了一下,又担忧起来:“可这毕竟是我们的私事,你要是直接开了他们,厂里人会怎么说?不得戳我们脊梁骨,说我们公报私仇?”
顾父冷冷一笑:“谁说要开除?开除得有理由,下岗可不需要。厂里今年的下岗指标还没用完,叶政华跟孟雪云,正好都符合下岗的标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