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士见孟子涵答应得爽快,点点头,转身就走:“那你跟我来吧,缴费窗口在一楼。”
孟子涵跟在护士身后,脑子飞速地运转,盘算对策。
到了窗口,就说身上现金没带够,先交个两三百块钱应付一下场面。
在这个年代,普通工人一个月工资也就百来块钱,她一次性拿出两三百,已经足够“体面”,也算尽了“孝心”。
等交完钱,再找个借口溜之大吉,既保全了自己在顾亦飞面前的脸面,又不至于真的大出血。
正想着,顾亦飞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我跟着你们一起去,正好我也该回家了,顺路。”
孟子涵扭头看着他,立刻就明白了顾亦飞的意图。
他不信她!
他这是在监视自己!
顾亦飞当然不相信她当上了什么大老板,开了什么公司。
他更不信一个当初能狠心卷走姑姑姑父全部遣散费跑路的人,会突然良心发现,好心回来缴医药费。
他跟着去,就是要亲眼盯着她,看她到底能掏出多少钱,防止她嘴上说得好听,一转头就找借口开溜!
“亦飞哥,不用这么麻烦你。”孟子涵哪肯让顾亦飞跟着,马上推辞,“缴费这点小事,我自己能办好的。你回家吧,别耽误了你的事。”
顾亦飞却像是没听懂她的言外之意,脚步丝毫没有停顿的意思。
“没事,医院里人多手杂的,我帮你看着点,免得你一个女孩子家家的,把钱缴错了地方。”
说完,他加快脚步,走在了前面,大有为她“保驾护航”的架势。
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淡淡地盯着孟子涵,那眼神里明明白白写着两个字:跟上。
孟子涵再笑不出来,只得赶紧上前。
住院部到一楼大厅的楼梯,只有几十级台阶,孟子涵却走得艰难,心里的不甘也越来越重。
她愤愤瞪着顾亦飞的背影,暗暗磨牙。
这个傻子,这一世怎么变成了这样,一点不解风情!
顾亦飞走在前面,丝毫没感受到她的怨念,还的带路的护士聊了起来。
“护士同志,像叶叔叔现在这个情况,大概还要住多久才能出院?”
“他的情况还算稳定,但毕竟年纪大了,中风这种病,恢复起来总是要慢一些。保守估计,怎么也得再观察治疗两个月吧。”
“两个月啊……”顾亦飞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紧接着又问,“那这两个月的费用,大概需要多少钱?”
护士稍微心算了下,报出了一个数目。
顾亦飞听完没再吭声,轻轻“嗯”了一声。
很快,三人来到了一楼的收费处。
玻璃窗后,坐着两个穿着白大褂的工作人员,办公桌面摆着老式的算盘和一本本厚厚的、起了毛边的账簿。
窗口前已经排了三四个人,都是些病人家属,一个个愁眉苦脸,手里紧紧攥着一卷卷皱巴巴的钞票。
孟子涵排在队尾,看着前面的人从布包掏出零零散散的票子,心里那份优越感又冒了出来。
等轮到自己,他利落地甩出三张崭新的百元大钞,一定能镇住场子。
终于,前面的人都办完了。
孟子涵走到窗口前,报出了叶政华的病房号和床位号。
收费员在账簿上翻找着,头也不抬地问:“交多少?”
就在孟子涵准备说出“三百”这两个字的时候,一直站在她身侧的顾亦飞,抢先开了口。
“叶叔叔最多也就再住两个月了。小涵,你这次从港城回来一趟也不容易,下次再回来又不知道是什么时候。”
他用商量的语气道,“我看,不如就一次性把这两个月的钱都交了吧。”
“亦飞哥……你说什么?”孟子涵愕然地转过头。
顾亦飞看着她这副震惊的模样,哪里还有不明白的。
他心里那点最后的疑虑也烟消云散,嘴角勾起一抹几乎看不见的笑意,加大火力。
“我说,你难得回来一次,不如一次性多尽点孝心,把你姑父后续的医疗费都缴清了。”
“我刚才问过护士了,两个月的费用,加上药费、护理费,七七八八算下来,大概是四千块钱。”
他的目光直直地看向孟子涵,慢悠悠地道:“小涵,你现在都是自己开公司当大老板的人了,不会连区区四千块钱都拿不出来吧?我记得你刚才说,还跟我堂哥合作过。我堂哥可是能一次拿出几万块,眼睛都不眨一下的。”
顾景然!又是顾景然!
顾景然一次能拿出几万块,那是因为他顾景然是真正的老板,是手握实权、日进斗金的商界新贵!
她呢?她算什么?
她不过是那个香港老板身边一个挂名的“花瓶”而已!
公司做什么项目,赚多少钱,她一概不知,她的作用就是在某些场合撑撑门面,当个漂亮的摆设。
别说几万块,就是这四千块,对她来说都是一笔要命的巨款!
这些话,这些真相,孟子涵一个字都不能说。
一旦说了,她在顾亦飞面前、在所有人面前维持的体面和风光,不就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孟子涵心里一阵阵发慌。
四千块……
她手上确实有。
但这笔钱,准备回港城购买那只最新款的名牌包的!
那个包,是她在富太太圈子里抬头做人、互相攀比最重要的“资本”!
想到那只近在咫尺的包包就要长着翅膀飞走,孟子涵只觉得心口一阵抽痛。
她强忍着掀桌走人的冲动,挤出一个笑。
“万一姑父用不了两个月就康复出院了呢?这钱……这钱不就白交了,浪费了吗?”
收费窗口里的护士一听这话,马上把头探了出来,不满地道:“你这个同志说的什么话!”
“我们是正规医院,账目都是清楚的。”
“要是住不满两个月,出院的时候会统一结算,多退少补,多交的钱一分不少都会退给你们的,我们医院不会贪病人一分钱。”
顾亦飞立刻无缝衔接,一唱一和地道:“小涵,听见了吧?不用担心。再说了,我爸是厂里的副厂长,这医院的领导他也认识,我帮你盯着。他们要是敢乱扣叶叔叔一分钱,我第一个不答应。”
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配合得天衣无缝。
孟子涵的脸色越来越僵,嘴唇抿得死紧,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收费窗口里的护士可没那么多耐心,见她迟迟不掏钱,用手指敲了敲玻璃。
“这位同志,你到底交不交?后面还有人排队等着呢。”
周围几个排队的人也早就等得不耐烦了,纷纷探头探脑地往这边看,催促声此起彼伏。
“快点儿啊,磨磨蹭蹭的干啥呢?”
“就是,后面都堵住了,大家时间都宝贵!”
听着这催促,孟子涵脸上火辣辣地发烧。
事到如今,她被架在了火上,不交走不了路了!
孟子涵最终在一片催促声中,咬牙道:“交……交两个月的。”
她机械地打开皮包,从掏出精致的钱包,开始往外数钱。
一张,两张,三张……一叠崭新的“百元大钞”,被她一张一张数出来。
护士接过那沓钞票,放在算盘边上,开始飞快地清点。
算盘珠子被拨得“噼里啪啦”脆响,孟子涵心尖上都在痛。
她的包!她梦寐以求的那只包!就这么没了!
可她什么都不能表现出来。她只能保持着微笑与“体面”,接过护士递出来的缴费凭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