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店小二卑躬屈膝的引领下,众人上了二楼。
一路上,茶楼里其他的茶客们都纷纷投来好奇的目光,小声议论着这群一看就来历不凡的贵人。
包厢确实雅致,临窗而设,可以俯瞰楼下繁华的街景。
窗户上挂着淡青色的竹帘,桌椅皆是上好的花梨木所制,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茶香与墨香。
众人落座后,宝妞和和淑郡主点好茶点后,店小二很快端上了店里最顶级的香茗和十几样精致的茶点,什么杏仁酪、桂花糕、莲蓉酥、奶皮卷,琳琅满目地摆了满满一桌。
安王妃接过侍女递来的热毛巾,细细地给琪哥儿擦了擦小手小脸,又轻声细语地开始数落女儿:“你呀你,就是这个沉不住气的性子!刚才多危险?万一那些地痞无赖身上带着刀子,伤到你怎么办?女孩子家家的,动手动脚,成何体统!”
“这要是传出去,京城里谁家还敢要你这么个‘女侠’当儿媳妇?”
“娘!”和淑郡主不服气地嘟囔道,“我那是行侠仗义!再说了,就那几个酒囊饭袋,我一只手都能打趴下!我才不想嫁人呢,嫁了人就没自由了,哪有现在快活?”
宝妞一边捏起一块奶皮卷小口小口地吃着,一边笑眯眯地打圆场:“婶婶您别生气,纸鸢姐姐这是心善,见不得人受欺负。我看呀,那个叫谢南书的书生,虽然落魄,但眉宇间有股正气,人也老实固执,不像是坏人。纸鸢姐姐帮了他,是积德行善的好事呢。”
她说着,心念一动,假装从自己的小荷包里掏了掏,实际上是从空间里取出一块专门为婴儿制作的、用牛乳和米粉烘焙而成的磨牙小饼干,递到了琪哥儿面前。
“琪哥儿,这个给你吃,可好吃了。”
那磨牙饼干散发着淡淡的奶香,琪哥儿闻到香味,立刻挥舞着小胖手,啊呜一口就咬了上去,开心地啃了起来,口水流了满下巴,逗得众人又是一阵笑。
安王妃见状,对宝妞的喜爱又多了几分,嘴上却还是不饶人:“你呀,就惯着她吧。我看以后谁敢娶她!”
就在包厢内气氛温馨和乐之时,楼下忽然传来一阵骚动,紧接着,一阵急促而稳健的脚步声正朝着二楼而来。
很快,包厢的门被轻轻敲响。
“启禀皇太女,”门外传来一个恭敬的声音,“宫里来人了,福全总管亲自前来,说是有要事求见皇太女。”
福全总管亲自来了?
包厢内的笑声戛然而止。所有人都吃了一惊。
安王妃和和淑郡主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讶。
福全是皇帝身边最得力的心腹大太监,等闲之事绝不会劳动他亲自出宫。
他来找宝妞,必定是有天大的事情。
顾念仁站起身,前去开门。
果然,门口站着的正是福全,他身后还跟着两个小太监。
福全一看到宝妞,立刻躬身行礼,脸上带着几分掩饰不住的急切和郑重:“老奴给皇太女请安!给安王妃、和淑郡主请安!”
“福全公公快请起,”宝妞站起身,小脸上也多了几分严肃,“您怎么亲自出宫了?是父皇有什么旨意吗?”
福全直起身子,从怀中小心翼翼地取出一卷明黄色的圣旨,朗声道:“皇太女接旨!”
此言一出,包厢内除了宝妞和顾念仁,安王妃与和淑郡主连忙起身,整理衣冠,就要跪下接旨。
“婶婶,姐姐,不必多礼。”宝妞连忙阻止了她们,自己则站得笔直,神情肃穆。
福全也不在意这些细节,他清了清嗓子,展开圣旨,用他那独特的、带着几分尖细却又充满威严的嗓音,宣读起来: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皇太女宝妞,天资聪颖,心怀万民,见识卓绝,屡献良策,利国利民,深得朕心。今兹大洲国三年一度春闱在即,为国选拔栋梁之才,朕决意,破旧立新,不拘一格。特命皇太女宝妞,于今科春闱考题中,增设一题,题目由皇太女全权拟定,以考天下士子之实学与担当。朕与天下学子,拭目以待!钦此!”
福全抑扬顿挫地念完,整个包厢内,陷入了一片死一般的寂静。
安王妃和和淑郡主母女俩,已经完全惊呆了。
她们张大了嘴巴,眼睛瞪得溜圆,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
让……让一个八岁的宝妞,给春闱科考出题?
这……这是真的吗?皇上莫不是在开玩笑?
这简直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是开国以来从未有过的奇事!
“皇太女,请接旨吧。”福全将圣旨双手捧到宝妞面前,脸上带着欣慰的笑容。
宝妞眨了眨眼睛,小小的脑袋里也掀起了惊涛骇浪。
她知道父皇疼她,但没想到会疼到这个地步!
让她给科举考试出题?这可不是小孩子过家家,这关系到天下读书人的前途命运,关系到国家未来的栋梁之才啊!
她深吸一口气,小脸上没有惊慌,反而涌起一股奇异的兴奋和郑重。
她伸出小手,接过了那卷沉甸甸的圣旨。
“宝妞,领旨谢恩。”
“皇太女,皇上口谕,此事重大,让您好生思量,不必急于一时。题目拟好后,直接呈送御前即可。”福全又传达了皇帝的口信。
“我明白了,多谢福全公公。”宝妞点点头。
福全传完旨意,又客套了几句,便不多做停留,告辞离去了。
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楼梯口,安王妃才仿佛回过神来。
她一个箭步冲到宝妞身边,声音都有些发颤:“宝妞啊!这……这可如何是好啊!皇上让你出考题,这……这不是胡闹吗?万一你出的题不好,那些言官御史,还不得把天给吵翻了!”
和淑郡主也是一脸的担忧和新奇:“是啊宝妞,你要出什么题啊?难道考他们怎么做生意吗?那些书呆子哪会这个!”
宝妞抱着圣旨,小眉头微微蹙起,陷入了沉思。
她知道,父皇此举,固然有对她的宠爱和信任。
但更多的,恐怕是想借她之手,来打破科举制度的陈腐和僵化,为朝廷选拔一些真正有用的实干之才。
这道题,看似是给天下士子出的,实际上,也是父皇给她出的一道题。
她要出的题,不能是四书五经里的陈词滥调,那不是她的强项,也违背了父皇的初衷。
必须是一道能真正考校出一个人综合能力的题目。
要考出他们的观察力、分析能力、解决问题的能力,以及最重要的——那颗心,是不是向着黎民百姓的。
她的脑海里,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刚才那个鼻青脸肿、狼狈不堪,却又固执地要还钱的书生——谢南书。
他寒窗苦读十余载,满腹经纶,千里迢迢来到京城,为的是什么?为的是一朝金榜题名,光宗耀祖,实现自己的抱负。
可现实呢?一场意外,一个被偷的钱袋,就差点让他尊严尽失,甚至身陷囹圄。
他的困境,圣贤书里的“之乎者也”能解决吗?不能。
那一刻,宝妞的心里,渐渐有了一个清晰的方向。
她抬起头,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闪烁着智慧与自信的光芒,一字一顿地说道:“婶婶,纸鸢姐姐,你们放心。”
“我不会考他们背书,也不会考他们做生意。”
“我要给他们出的,是一道真正的难题。”
她看向窗外川流不息的人群,声音虽稚嫩,却带着一种洞察世事的力量。
“我要考他们,如何用他们读过的圣贤书,去解决一个像谢南书那样的读书人,在现实中会遇到的,最实际、最迫切的难题。”
“我要看看,这满天下的才子,究竟谁是只会空谈误国的书呆子,谁又是真正心怀天下、能为百姓办实事的国之栋梁!”
这一刻,小小的宝妞,心中已然有了乾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