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国公府。
气氛与皇宫的肃杀截然不同,却同样凝重。
乐瑶公主斜倚在锦榻上,脸色带着一丝苍白,但精神尚可。
她刚刚醒来不久,对外界昨夜的天翻地覆一无所知。
贴身侍女小竹小心翼翼地伺候在一旁。
“公爷,今日怎地回来这么早?”
乐瑶看到许琅踏入房门,脸上露出一丝虚弱的笑容,带着少女般的娇憨,“不是说有朝会吗?我还想着等你回来,天气好的话,去园子里走走呢。”
许琅的脚步在门口顿了顿。
看着乐瑶那清澈懵懂、不染尘埃的眼眸,心头涌起一阵复杂的情绪。
他走到榻边坐下,挥手示意小竹和其他侍女退下。
“乐瑶,有件事必须告诉你。”
许琅轻轻握住乐瑶微凉的手,声音异常低沉,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
乐瑶脸上的笑容慢慢敛去,看着许琅严肃的神情,心中升起一丝不安。
“公爷…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许琅深吸一口气,将昨夜宫变、庆历帝被废、云阳公主即将登基的事情,用尽量平缓但清晰的语气,一一告知。
乐瑶脸上的血色,随着许琅的讲述,一点点褪尽。
那双美丽的眼睛,从最初的茫然,到震惊,再到无法置信的恐惧,最后化为一片深沉的哀伤和痛苦。
晶莹的泪水无声地滑落,打湿了衣襟。
“皇兄…他…”
乐瑶的声音哽咽,“他…被废了?囚禁了?”
她猛地抓住许琅的手臂,如同抓住最后的救命稻草,泪水涟涟地哀求:“公爷,我知道…我知道皇兄他做了很多错事…但他…他终究是我的亲哥哥!”
“我们一母同胞…求求你!求你看在我的份上…不要杀他!不要杀他好不好?”
她泣不成声,身体因为巨大的悲痛而微微颤抖。
许琅看着妻子悲痛欲绝的模样,心头也是一阵酸涩。
“你放心,我答应你。”
他沉声道:“陛下…太上皇他,性命无忧,只是被褫夺了帝号,移居宗人府,颐养天年。”
他顿了顿,补充道,“这是新君…云阳殿下的意思,也是我的承诺。”
听到这话,乐瑶紧绷的心弦才稍稍放松,但巨大的哀伤依旧笼罩着她。
她伏在许琅肩头,无声地啜泣着。
许琅轻轻拍着她的背,无声地安抚。
他知道,这道伤痕需要时间去抚平。
良久,乐瑶的哭声渐歇。
许琅扶她躺好,细心地为她掖好被角。
“好好休息,不要多想。”
许琅的声音温和了许多。
乐瑶闭着眼睛,泪水依旧从眼角渗出,轻轻点了点头。
许琅起身,走到门口,对一直守候在外、眼睛红肿的小竹沉声嘱咐。
“看好公主,寸步不离。若公主有任何闪失…”
他后面的话没说,但那眼神中的冷意,让小竹浑身一颤,连忙跪地磕头。
“奴婢明白!奴婢一定看好公主!绝不敢有丝毫懈怠!”
许琅深深看了一眼榻上那蜷缩的、悲伤的身影,转身大步离去。
......
云阳公主登基称帝的消息,如同飓风般席卷了整个大乾王朝,掀起了远比京都更为猛烈的滔天巨浪。
“女子称帝?荒谬!荒谬绝伦!”
“牝鸡司晨,国将不国!”
“云阳公主…不,伪帝云阳乃窃国大盗!”
“我大乾煌煌数百年基业,岂容一妇人践踏!”
“......”
各地的奏报如同雪片般飞向京都,措辞一封比一封激烈,一封比一封大义凛然。
其中,尤以镇守南疆、手握重兵的端王赵弘,雄踞西陲的肃王赵榛,盘踞江南富庶之地的宁王赵栎为首。
这三位实力最强的藩王,几乎在同一时间发出了措辞严厉的檄文。
痛斥云阳公主违逆纲常、窃据神器,号召天下藩王、督抚、忠义之士共举义旗,清君侧,诛妖后,复正统!
檄文写得慷慨激昂,仿佛他们才是江山社稷的守护者。
然而明眼人都看得出,那字里行间跳动的,是对那张龙椅毫不掩饰的贪婪野心。
清君侧是假,借机起兵,逐鹿中原,问鼎至尊才是真!
京都的朝堂之上,气氛再次凝重。
守旧派虽然被许琅的武力震慑,不敢再在金殿上公然反对,但私下串联、散布流言者不在少数。
藩王联军的威胁,如同一柄悬在头顶的利剑。
然而龙椅上的云阳,神色却异常平静。
她甚至没有召开廷议商讨对策,只是按照既定计划,于十日后在太庙举行了盛大而肃穆的登基大典。
典礼由礼部依古制操办,但过程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铁血味道。
典礼全程由黑袍军精锐护卫,玄甲森然,刀枪如林。
大典之上,新帝云阳身着十二章纹衮服,头戴十二旒冕冠,在礼乐声中一步步踏上高台。
祭告天地宗庙,正式登基为帝,改元“昭武”。
登基仪式甫一结束,新帝便在太极殿举行了第一次大朝会。
第一件事,便是大封功臣!
“奉天承运皇帝,制曰:”
内侍总管展开长长的圣旨,洪亮的声音响彻大殿。
“武天,忠勇果毅,护驾有功,封忠勇侯,授左军都督府都督佥事,赏金千两,锦缎百匹!”
“赵锋,智勇双全,临机决断,封定远侯,授羽林卫指挥使,赐丹书铁券,世袭罔替!”
“张定方,沉稳善谋,统军有方,封靖安侯,授中军都督府都督同知,加太子少保衔!”
“牛大力,勇冠三军,破敌摧锋,封忠武侯,授前军都督府都督同知!”
“周淮安,勤谨忠贞,宿卫有功,封威远伯,授亲军都指挥使,掌宫禁宿卫!”
“陈苗,骁勇善战,每战必先,封骁骑侯,授五军营提督!”
“陶竹成,精于火器,功勋卓着,封神机伯,授神机营提督,专司火器研发操练!”
“墨小蛮,机巧善工,督造震雷有功,封工部右侍郎,领将作大监事,加太子宾客衔!”
爵位、实权官职、金银赏赐…毫不吝啬地加于这些从龙功臣身上。
每一个名字念出,都代表着新朝权力版图上的一块重要拼图被牢牢钉死。
最后,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御阶之下,那个挺拔如松的玄色身影上。
“镇国公许川,擎天保驾,功勋盖世!”
内侍总管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无比的尊崇,“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社稷之柱石,朕之股肱!”
“特晋封为镇国王,爵超品,世袭罔替!”
“授大都督府左都督,总摄天下兵马,节制五军都督府及各省都指挥使司!”
“赐九锡,剑履上殿,赞拜不名!”
“加太师衔,领内阁首辅,总理朝政!”
异姓封王、总摄天下兵马、总理朝政、剑履上殿、赞拜不名...
每一项封赏,都足以震动朝野!
而当它们全部叠加在一个人身上时,带来的震撼是无与伦比的!
这已不是简单的位极人臣,而是真正意义上的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
权柄之重,冠绝本朝!
大殿内一片死寂。
所有大臣,无论派系,都被这空前绝后的封赏震得心神摇曳。
许琅神色平静,出列,单膝跪地,声音沉稳有力。
“臣,许川,叩谢陛下隆恩!”
“必当鞠躬尽瘁,以报天恩!”
云阳看着阶下叩谢的许琅,眼底深处掠过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光芒。
有倚重,有信任,或许还有一丝更深沉的情愫。
她微微抬手:“爱卿平身。国之柱石,当得此位。”
就在许琅准备接过代表天下兵马的虎符和印信之时,一声凄厉的嘶喊,如同裂帛般刺破了大殿的寂静。
“报!!!八百里加急!!!”
一名风尘仆仆、甲胄染血的传令兵,连滚带爬地冲进大殿,高举着一份插着三支染血翎毛的紧急军报!
“南境急报!端王赵弘、肃王赵榛、宁王赵栎,纠集三十三路藩王及地方军镇,合兵号称五十万,已于三日前在晋阳誓师反叛!”
“叛军先锋骑兵五万,由端王世子赵睿统领,已突破南山关!兵锋直指京都!”
“沿途州县…望风披靡!”
轰!
消息如同惊雷,瞬间在刚刚经历登基封赏的大殿内炸开。
刚刚还沉浸在封赏气氛中的群臣,脸色剧变。
端王,果然反了!
而且来势如此凶猛!
恐慌的情绪如同瘟疫般瞬间蔓延。
不少大臣腿脚发软,面无人色。
龙椅之上,云阳的眉头也瞬间蹙起,但眼神依旧沉稳。
她霍然起身,目光如电,扫过下方瞬间有些慌乱的群臣,最后定格在刚刚被封为镇国王的许琅身上。
许琅脸上没有任何意外或惊慌。
他的眼神平静无波,仿佛那所谓的五十万大军,不过是土鸡瓦狗。
“陛下,跳梁小丑终是按捺不住了。”
许琅微微躬身,抱拳:“臣,许川,请旨出征平叛!”
云阳看着许琅,看着他眼中那熟悉的、令人安心的战意和绝对的自信。
她深吸一口气,朗声道:“准奏,朕授镇国王许川天子节钺,总领平叛事宜!”
“天下兵马,皆听调遣!”
“望王师所至,摧枯拉朽,早奏凯歌!”
“臣,领旨!”
许琅的声音斩钉截铁。
他直起身,目光扫过大殿两侧那些刚刚受封、杀气腾腾的黑袍军将领。
“张定方、牛大力、周淮安、陈苗、陶竹成听令!点齐本部兵马,三日后,随本王出征!”
“末将遵令!”
众将齐声应诺,声震屋瓦,战意瞬间点燃。
许琅的目光仿佛穿透了殿宇,望向南方烽烟。
“传本王手令,以六百里加急,飞递青州指挥使魏无忌。”
“命其尽起青州铁骑,即刻北上,于河间府外与本王主力汇合!”
他的嘴角,勾起一丝冷冽而期待的弧度。
“本王要看看,他魏无忌,给本王练出了一支怎样的…铁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