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阳城,知府衙门的后堂灯火通明。
烛火跳跃,在徐淼那张保养得宜却此刻布满油汗的胖脸上投下摇曳不安的光影。
他坐立难安,像热锅上的蚂蚁,肥胖的手指神经质地绞着衣袖。
门被粗暴地推开,带进一股夜风,吹得烛火猛地一暗。
徐淼像被针扎了般跳起来,看清来人,脸上瞬间堆起谄媚至极的笑容,几乎要滴下油来。
“哎哟!王爷!诸位将军!深夜驾临,下官有失远迎,该死,该死!”
“快请坐,快请上坐!”
“来人,上茶!上好茶!”
他声音尖厉,带着明显的颤抖。
许琅一身玄色常服,负手而立,如同渊停岳峙。
张定方、周淮安、牛大力等将按刀肃立其后,目光冰冷如刀,带着沙场磨砺出的铁血煞气,沉沉地压在徐淼身上。
牛大力那双铜铃大眼更是毫不掩饰地瞪着徐淼,鼻子里喷出粗重的气息,仿佛在看一头待宰的肥猪。
“徐知府,这几日睡得可安稳?”
许琅开口,声音不高,却像冰冷的铁块砸在地上。
徐淼脸上的肥肉一哆嗦,强笑道:“托王爷洪福,尚可,尚可…”
“是吗?”
许琅唇角勾起一丝毫无温度的弧度,目光扫过徐淼身后那扇紧闭的、通往幽深后花园的雕花木门,“本王却听说,徐知府后花园的景致近来别有洞天,深得柳帅青睐,时常…秉烛夜谈?”
“轰!”
徐淼如遭雷击,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惨白如纸。
他腿一软,扑通一声瘫倒在地,肥胖的身体筛糠般抖起来,声音带着哭腔。
“王…王爷!下官冤枉!天大的冤枉啊!定是…定是有人恶意中伤!”
“下官对朝廷,对陛下,对王爷忠心耿耿,日月可鉴啊王爷!”
他涕泪横流,挣扎着想去抱许琅的腿。
旁边的牛大力早已按捺不住,一步上前,蒲扇般的大手像拎小鸡一样把徐淼从地上提溜起来,唾沫星子几乎喷到他脸上。
“放你娘的狗臭屁!老子的铁卫营兄弟盯你几天了!”
“你书房底下那口枯井里钻出来的耗子,穿的都是他娘叛军的号坎!还敢狡辩?”
‘枯井’二字如同最后的丧钟,彻底击垮了徐淼。
他浑身一僵,随即彻底瘫软下去,像一滩烂泥挂在牛大力铁钳般的手上,裤裆处迅速洇开一片深色的湿痕,一股骚臭味弥漫开来。
他翻着白眼,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抽气声,几乎要当场晕厥。
“废物!”
牛大力嫌恶地把他掼在地上。
徐淼瘫在冰冷的青砖地上,如同离水的鱼般抽搐喘息,最后一丝侥幸也烟消云散。
他涕泪横流,语无伦次地嚎叫:“王爷饶命!饶命啊!我说!我全说!”
“是…是柳既是那老贼!他…他逼我的!”
“他许诺事成之后封我做江南总督…还…还赏黄金万两…”
“那地道…地道就在后花园假山底下,直通…直通城外三里坡的乱葬岗!”
“柳既是…他…他约定待他大军攻城正酣,就派人从地道潜入里应外合,放火烧粮仓,开西门。”
他竹筒倒豆子般,把柳既是的计划和盘托出,只求换得一线生机。
张定方倒吸一口凉气:“好毒的计!若真让他得逞,夏阳危矣!”
众人脸色凝重,冷汗瞬间浸透了他们的后背。
许琅眼中寒芒一闪,却没有立即发作。
他俯视着脚下如烂泥般的徐淼,声音冰冷:“想活命?”
“想!想!下官愿做牛做马!”
徐淼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
“好,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地道那边,柳既是的人若来联络,照常回应,稳住他们,若有半分差池…”
许琅的声音陡然转厉,“诛你九族!”
“是!是!下官明白!下官明白!”
徐淼拼命磕头。
“定方!”
许琅转身,“立刻调派最可靠的心腹,秘密接管后花园假山区域!”
“严密封锁消息,一只苍蝇也不准飞出去!”
“末将领命!”
张定方冷汗涔涔,领命而去。
众人回到气氛凝重的帅帐,烛火噼啪作响。
许琅刚在主位坐定,一名亲兵便匆匆而入,呈上一封密信。
“王爷,陈苗将军急报!”
许琅拆开火漆,迅速扫过,嘴角竟缓缓勾起一抹冷冽的笑意,将信递给张定方:“看看,柳既是给咱们送了一份大礼。”
张定方接过一看,浓眉扬起。
“柳青阳的三万南疆狼骑竟藏在卧虎岭,他还盯上了青石谷的魏无忌?”
帅帐内瞬间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感到一股刺骨的寒意,没想到柳既是这老狐狸,竟然还藏着这样一支足以改变战局的奇兵!
若非陈苗机警尾随发现,后果不堪设想!
张定方脸色发白:“王爷,柳青阳既已发现青石谷,魏将军危矣,应速令其撤离!”
许琅却缓缓走到窗边,推开窗户。
夜风带着凉意涌入。
他抬头望向深邃的夜空,星斗漫天。
片刻,他转过身,脸上非但没有惊慌,反而露出一丝成竹在胸的锐利光芒。
“撤离?不。”
许琅的声音斩钉截铁,“战机已至,咱们将计就计,就在此时!”
众将愕然。
许琅的手指重重敲在沙盘上卧虎岭的位置:“本王夜观天象,今夜子时过后,卧虎岭一带,必有西风起,且风力不小!”
他目光扫过众将,语速快而清晰:“传令陈苗!着他挑选精干人手,携带大量火油、硫磺、硝石等引火之物,秘密运动至卧虎岭东麓!”
“待西风一起,立刻于东麓多处纵火,风助火势,大火必自东向西,席卷整个卧虎岭!”
“再令魏无忌、林栋,全军备战!”
许琅的手指指向青石谷,“待卧虎岭火起,柳青阳部必如惊弓之鸟,仓皇向西逃窜!”
“尔等率黑云骑、奔雷骑,埋伏于卧虎岭西侧开阔地!”
“待其溃兵涌出,趁乱突击,务求重创其主力!”
传令完毕后,许琅的目光又转向张定方和周淮安。
“你二人集结城内所有能战之兵,包括黑袍军本部和梁州兵!”
“待城外火起之时,大开城门!”
“目标城外叛军围城营寨,给本王狠狠地打!”
张定方和周淮安同时上前一步,齐声应诺。
“王爷,俺也要去!”
牛大力早就听得热血沸腾,猛地踏前一步。
“你的破敌营,另有重任!”
许琅眼中闪过一丝精光,手指点向沙盘上代表叛军大营后方的一个不起眼标记。
正是徐淼招供的地道出口大致方位!
“地道已为我所用,本王要你亲率破敌营所有重甲锐士,自地道潜出,直扑柳既是中军大营后方!”
他看向牛大力交代道:“待我军主力自正面冲击敌营,吸引其注意之时,尔等自后杀出!”
“目标只有一个,那就是搅乱其帅帐核心,让柳既是首尾不能相顾!”
牛大力双眼瞪得像铜铃,兴奋得脸膛发红,巨斧重重顿地。
“王爷放心!俺老牛定把柳既是的卵黄都给他砸出来!”
许琅环视帐中战意沸腾的诸将,声音沉凝如铁:“此战三箭齐发,务必一战击溃柳既是三十万叛军!
“诸将听令,依计行事,不得有误!”
“末将遵命!”
吼声震得帅府梁木簌簌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