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凌睁开了紧闭的眼睛。
纪禹琛的话语唤起了许多交织的回忆,如同破碎的记录仪。
他们的新婚生活,那一晚留下痕迹的粗暴缠绵,甚至某天她下意识地执意要给丈夫打电话的冲动……
但当她面对受伤的纪禹琛时,心底的愤怒和悲伤仿佛都被这个人吞噬了。
“那种委屈,跟我比得上吗?”
她冷冷地问,一枪朝他射了过去。
“我被骗了,也快被逼疯了。这段时间你一句话也没说,我就只能一个人猜,是不是你根本就打算一直骗我!”
她语调陡然高了起来,“那些靠近我的人,那些默默消失的人……那些以不同面孔再次出现在我面前的人……到后面我丈夫的尸体被展示,我们一起过夜,直到再婚。你一句话都不说!”
她的声音已然嘶哑:“你一句都没跟我说!”
“现在也是一样。你不觉得对不起我吗?我凭什么原谅一个连敷衍都不愿意的男人?你一直在骗我,还好意思说不愧疚?”
纪禹琛显得焦急哽咽,却也流露出一股茫然的情绪。
“你就把靳宪放在那么近的地方,我竟然都找不到……”
徐凌更用力地把枪口压在他胸口。
“我在你鼻子底下找人的时候,你心里在想什么?”
她咬紧牙关,强忍着不让自己在他面前哭出来。
她不想展现那样的自己。
“当我拼了命地找我丈夫的时候……你就只是看着。你是靳宪,是我丈夫……”
她的呼吸越来越急促,情绪刺痛得像被剥皮般剧烈。
“你就那样低头看着我……在我们的新婚房间,在卧室,毫不羞耻地走进来……你到底有没有做过不是任务的事情?”
他们的新婚之家仿佛只是个布景,所有寻找靳宪的过程,最后不过是纪禹琛的一场游戏。
无论是第一次打通以为失联的丈夫的电话,还是绑架周雪轩的行动——她一直以为纪禹琛是站在自己这边的。
但从始至终,他就是国情院的黑探。
靳宪为了接近她,纪禹琛为了监视一个“前目标”。
在他变成危险分子之前……
所有的爱与信任都被背叛侵蚀。
“我,一直只是你监视的目标吗……”
纪禹琛像失了语一般,陷在黑暗里。
混着头发的血水啪地落在他鼻梁上。
“任务完成了吗?”
他喃喃道:“我们之间……到底算什么,徐凌。”
那懒洋洋的一句反问,令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虽然枪对着的是他,但她感觉像是自己被击中。
纪禹琛一脸狼狈,用复杂的眼神望着她:“你是我的任务,是我背上最沉的一份。”
他的手紧紧握着枪托,像是在咬字一样说出口。
他眼神执拗得像要把她整个吞没,但那皱着的眉,带着一种急切。
“不管怎么说,都是这样……”
徐凌笑了,眼角还挂着泪,笑意却一片虚无。
“两次,同一个人……”
“……”
“你要我怎么爱你两次!”
她咬牙道。
她想,他不过就是一颗贫瘠而枯萎的心。
尽管如此,她还是空手夷平了一片荒凉,为他开出一个位置——把一个没有心的人也拉来爱。
其实,若不是纪禹琛教她,她连该如何去爱都不知道。
可初恋是假的,第二次也是假的。
人,原来真的可以变得这么卑微吗?
“所以你也要失去我一次。”
风吹得她脚上的拖鞋微微晃动。
将沉积在心底的所有怨怼都吐尽,疲惫陡然袭来,连愤怒也逐渐冷却。
曾以为只要有温暖就够了,后来才明白,世界并不能只靠爱来撑起。
一个从未被真正爱过,只长大了身体的孩子,是分不清真假感情的。
所以她总是把所有关系都搞砸。
“你和这里,我都已经受够了。我要去一个没有靳宪、没有纪禹琛的地方。”
“……!”
“我不想再和你在一起了。”
她终于想明白,一切的执念、复仇、执着,或许源自内心的伤痛。
人一旦贪恋那些本不属于自己的东西,终会毁灭。
她缓缓松开了扣着扳机的手指。
“我要做回索妮娅。”
那股将两人紧紧拉住的力量开始松动。
或许是感受到她的动摇,纪禹琛突然一把抓住她的枪。
他动了动嘴唇,声音几乎听不清。
“……索妮娅?”
他怔怔地看着她,那双眼像是被什么刺痛了似的。
这个曾被铁链锁住的人,如今脸上写满了不安。
比起身份被揭穿的那一刻,他现在的表情更像是站在薄冰之上。
“我记不起来了……”
“但国情院……他们可能早就知道我有过去。”
“……”
“说来也真是,你们国情院,真是,无所不知。”
徐凌低下头,没有再看他。
此刻的她,已没有任何期待或怨怼。
她只是想离开。
“我想离开。我会回到原本该在的地方。回到我出生的地方。你还能用什么办法拦住我?要像炸轮胎一样,把我炸掉吗?”
“徐凌,小心你的嘴……”
他低声咆哮着。
熟悉的怒火一闪而过,她本能地畏缩了一下,但那点情绪很快就消散了。
远处,大灯猛然亮起,一道强光打破了两人之间最后的寂静。
汽车轰鸣声飞快逼近,仿佛要撕裂这一刻。
就在徐凌松手的瞬间,纪禹琛猛地一把抢住了她的枪。
那是一张混合了自信和恐惧的脸。
“我不后悔。”
“……!”
“哪怕再来一次,哪怕回到我第一次接到任务的那一天。”
他眼里燃起火光。
“我还是会成为靳宪,成为你的丈夫。成为你的全部,这是我这辈子唯一擅长的事。为什么要后悔?”
“因为是特工……我才会遇见你。”
“如果再经历不止两次,三次、四次,我都会再爱你。”
他猛地收起枪,抱住了她的后背,炽热的唇贴上她的肉,像要把她吞下。
“所以,就算你恨我,也不能送你走。你不是索妮娅。”
眩晕感陡然袭来。
她仿佛看见一个少年,那少年肌肤白皙、眉目清秀,正从他身上一点点浮现出来。
徐凌晃了晃头,试图集中注意力,却怎么也集中不了。
怎么突然……感觉这么乱?
这药……她是不是……被下药了?
刚才,是不是接吻太激烈了?
她脸上闪过一丝狼狈。
这时,幻觉依旧没停。
一个少年冷冷地朝她举枪——纪禹琛正强行把她的手指压在扳机上。
一种不祥的预感袭上脊背。
他正摸着她的手,紧紧按着她的食指。
少年朝她开枪。
“砰——!”
徐凌的身体反射性地倒了下去。
“啊……”
事情发生得太快,身体还来不及反应。
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脑子一片迟钝。
冰冷的扳机、紧握她手指的温度……
而他,脸色苍白,吐出血来。
“——!”
她看到枪口冒着烟,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味道。
到底发生了什么?
空气像冷刀片一样划过喉咙,喉中仿佛有血的味道。
一辆车横穿马路停下了。
驾驶位上是个陌生外国人,正掏出手机。
徐凌呆呆地看着自己手中的枪,然后低头看去。
“教官……教官……”
纪禹琛倒在地上,鲜血从肋部涌出。
他的身体被子弹刺穿了。
她慌乱地扑过去,他一边咳血一边紧紧握住她的手腕。
“……明白了吗?绝对不能去Russia。”
他明明该止血,却死死不松手。
“你要是跑了……”
他用失焦的眼睛看着她,嘴角却露出一抹漂亮的笑容。
“从现在开始……你就会因为谋杀未遂丈夫……被国际刑警通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