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里八岁生日那天,家人久违地聚在一起庆祝。
他的父母是医生,经常奔波于医疗资源匮乏的地区,很少回Russia,因此这样的团聚往往隔了数月。
与父母的分离对尤里而言,是一种难以忍受的孤独。
然而只要能相聚,母亲总会亲吻他的脸颊,有时甚至整晚抱着他睡觉,揉着他的小脸笑个不停。
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比他更爱自己的父母了。
尽管他早已适应了严格的私立学校生活,但只要像脆弱的小狗一样被抱在怀里,那些孤独仿佛就会悄然融化。
“尤里,记住,就算看不见,也总会有路的。”
当尤里问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时,父母只是淡淡一笑,没给明确答案。
他们轻轻亲吻他的脸颊,喝一口橙汁后,像醉了一般起身跳舞。
他们翻开《君主论》,边打哈欠边调侃。
“别读这么厚的书了,去看童话吧。”
还时不时咬咬他的鼻梁。
这些话大多轻描淡写,像开玩笑。
但偶尔,父亲会用怜惜的眼神望着尤里。
“我儿子……不该被Russia的刀锋所指……”
他的父母一直这样反复叮嘱。
不知为何,每次出远门,他们从未把尤里托付给凛冬之城那边的祖父母,而是交给其他人。
“爸爸,我喜欢凛冬之城。那儿还有一个以我名字命名的湖。”
父亲只是默默摸了摸他的头,说:“再长大一点吧。”
总是这样闪烁其词。
晚宴结束,尤里望着围坐在户外桌前的家人。
其中最显眼的是爷爷moksin。
虽已年过六十,但依旧没有一丝白发,那头深褐如鹰羽的头发、挺拔的鼻梁和宽阔的肩膀,让他看起来更像一位军人。
他轻轻敲了敲奶奶的玻璃杯,示意仆人把茶重新加热。
moksin给尤里的父母倒上一杯红茶,用一贯低沉的声音开口:“Ivan,最近工作很忙吧?”
“是啊,爸。医生哪儿都需要,好在公司运转也顺利。”
“嗯,看来是这样。”
moksin点点头,神色平静。
此时,尤里无意中望向桌下,却看见父母紧紧握着手,全身微微颤抖。
一股莫名的恐惧传入他心中。
奇怪……
爷爷并不是个可怕的人。
每当有亲戚对他们这家黑发人的出身表示轻蔑时,爷爷总是第一个站出来。
他虽寡言少语,却也曾怒斥对方,甚至一刀斩断关系。
对尤里来说,moksin·Sornibooth就是家族最强的盾牌。
但每次家庭聚会,爸爸Ivan和妈妈Yani的脸色却都会发白。
“我之前去Africa,买了一件象牙装饰品,说是能带来好运,花了一年预算买回来,结果是便宜瓷器,完全被骗了……”
父亲像讲笑话一样地说着荒唐事,把脸都说丢了。
尤里不太懂父母为何要在这种时刻说这些话,只觉得他们既不成熟,又异常亲切。
他曾以为,这样的日子会一直继续。
然而,那天,他才第一次见识到恐惧真正的模样。
“呃……!”
餐具跌落的声音刺破夜空。
父亲忽然从椅子上摔倒,嘴里涌出鲜血。
他抓住桌沿,带倒了整套昂贵的茶具。
母亲想喝茶的动作僵住,奶奶则呆若木鸡。
父亲满脸鲜血,愤怒地瞪着爷爷moksin,那眼神中满是悲伤与背叛。
众人还沉浸在惊愕中,只有爷爷悠然地坐着,翘着腿,喝着茶。
“快跑,Yani!带着尤里,快走——!”
红茶洒在母亲裙上。
尤里看着眼前一切,脑中一片空白。
早上,他还在湖边滑冰,那是多么宁静的时光……
“Ivan!”
母亲强忍哭腔跳起身,面色惨白,却显出一种早已下定决心的坚定。
她抓起尤里的手,奋力逃离现场。
砰!
下一秒,母亲倒了下去,像木桶般滚倒在地。
尤里第一次知道,原来人的头部被击中,血液会像喷雾器一样四散。
爷爷手中的银色小手枪冒着烟,父亲露出獠牙般的牙齿,像野兽般咆哮。
他艰难地在地上爬着,伸出手,连母亲都无法触及。
直到最后,他的动作也停了。
尤里仿佛做了一场无法醒来的噩梦,内心仿佛有什么被打碎,掉落在地。
父亲的衬衣前染满鲜血,只是……只是喝了一口爷爷递来的红茶……
就在那一刻,尤里第一次意识到,那栋令他骄傲的宅邸,不过是建在别人胃里的泡影。
父母的爱被阻断,骄傲崩塌,信任碎裂。
虽然当时不懂那叫“清洗”,但那确实是一场彻底的净化。
“尤里,生日快乐。”
爷爷擦了擦嘴,站起身。
奶奶大喊着“Ivan——!”扑倒在地。
自那以后,她每天夜里都会尖叫,要靠药物才能入睡。
爷爷默默承受她的怨恨,只是加派了宅邸的安保。
葬礼上,连东正教大主教都来了。
尤里穿着黑色西装,合身得像他那所私立学校的校服。
亲戚们讥讽他父母死了也不哭,但他记得清楚,那天,是双腿先于眼泪僵住。
“这家人啊,自古就不安分,没商量就上了医学院……那时候家里多乱。”
“人本来就轻浮。”
“投资被骗了,整天炒股,把财产赔光……一个儿子,还不管他们,就出国了。”
“要是他老婆也跟他一样……”
“那继承人是谁?”
“嘘——!安静点!”
律师递上父母留下的遗物。
大家原本好奇,看到只有一张婚纱照和一副听诊器后,都笑着离开了。
尤里的西装僵硬,皮鞋也硌脚。
这个冬天,无论是城都,还是宅邸中的人,都显得寒冷。
他只想换上厚鞋,跑到湖上去,看着太阳落山。
脸颊若冻麻了,皮肤会裂开……
那也好,至少能喘口气。
尤里像是逃离般冲出宅邸,跑到湖边。
湖水依旧碧绿清澈。
滑冰场空荡无人。
他没有察觉自己在颤抖,只一把抓住溜冰鞋。
“呵呵……”
一个低沉的笑声在他头顶响起。
一个戴着黑色皮手套的男人站在他面前,眉毛一挑,低头看他。
“你就是moksin的孙子。”
那人是爷爷的老朋友,也是这个国家真正的统治者。
脸上皱纹纵横,眼神却锋利如刀。
“如果你练习打猎,而不是滑冰,就更好了。可惜,那鞋底太薄。”
他与爷爷合照无数,尤里认得。
他小心地张开嘴,却发不出声音。
“别太怨你爷爷,孩子。”
心脏一震。
他想起爷爷那天的眼神。
“moksin也很可怜,我给了他一个艰难的选择题。”
但那人笑得很开心。
“高位上的人,必须做决定,那是最难的位置。你现在不也付出了昂贵的学费么?”
他甩了甩皮手套,缓缓道:“小Sornibooth,你也该学会放下了。”
他轻轻拍了拍尤里的脸。
“你的祖母资助了独立部队,你的父母挪用了国家的财产。”
尤里的指尖冰冷。
他即便只有八岁,也知道战争的残酷。
“这就是叛国。Sornibooth家族,成了叛国贼。”
他皱眉道:
“我让moksin自己选,以谁为榜样……全家都该清除。对他而言,这个决定太沉重。”
他望向清澈如镜的湖面,问:
“孩子,如果是你,会带走谁的人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