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数日秘密施工,北部森林终于被东狄军开辟出一条两马并行的通道。
夏夜闷热,森林中弥漫着潮湿的泥土气息。
正面战场上,那些纵横交错的壕沟确实令人头疼,只能让大燕军去当炮灰,他的两红旗汉军则在后方压阵。
夏夜的蝉鸣成了最好的掩护。
东狄士兵们借着夜色在林间作业,连提前摸过去的哨骑都没发现燕山军往北面增兵的迹象。
代山站在新开辟的林道旁,手指抚过被雨水浸透的树干,嘴角浮现出一丝胜券在握的笑意。
代山举起酒碗:\"这场六月小雨来得正是时候。\"
他转身对和硕图碰杯,\"连老天都在帮我们。现在燕山军想放火烧林都做不到了。\"
青铜酒盏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和硕图一饮而尽,甲胄随着动作发出轻微的铿锵声。
他身后,七千正红旗精锐静默如林——三千铁骑,四千重甲步兵,这些都是东狄多年积攒的老底,按照计划,他们将昼伏夜出,两日后直插燕山军中军。
\"记住,\"
代山压低声音,\"昼伏夜行,宁可慢,不可急。三日后黎明,我要看到燕山军中军大帐燃起的火光。\"
和硕图单膝跪地接过令箭:\"必不负贝勒所托。\"
代山拍了拍和硕图的肩甲:\"这三日我会命令先锋营全力猛攻正面战线,定让燕山军无暇他顾。\"
和硕图抱拳领命,转身走向早已列队完毕的正红旗精锐。
这支七千人的部队承载着东狄正红旗近半的精锐家底,每个士兵眼中都燃烧着战意和贪婪。
\"出发。\"
和硕图简短下令。
士兵们牵着战马,推着辎重车,沿着新开辟的林间小道缓缓前进。
月光透过树梢,在他们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代山站在原地目送部队远去,他攥紧拳头,仿佛已经看到燕山军中军被突袭时的混乱场面。
清晨的薄雾还未散尽,代山的身影就出现在了先锋营的帅帐。
高岳匆忙迎上前,额头已渗出细汗——这位东狄贵胄向来只派叶克书在先锋军监军,今日竟亲自披甲前来,莫非......
\"贝勒爷怎么亲自来了?\"
高岳躬身行礼,眼角余光瞥向一旁的叶克书。
代山径直走过高岳身边,\"叶克书,前线推进到哪里了?\"
他盯着远处的壕沟线,\"我东狄大军可不是来游山玩水的。\"
\"十日了,这片烂泥沟还没拿下?\"
叶克书赶紧上前:\"回贝勒爷,外围的陷阱拒马都已清除。只是...\"
他压低声音,\"这些燕州新兵实在不堪用,就算偶尔有人突破箭雨冲进壕沟,也立不住脚。\"
代山转向高岳,脸色骤然一沉:“高大将军!我东狄将士远道而来助战,你们大燕倒好,还藏着掖着?”
他冷哼一声,\"莫非想让我正红旗的东狄儿郎们去替你们填平壕沟?\"
高岳慌忙单膝跪地,\"贝勒爷息怒!都是郭登那厮督战不力。末将明日亲率定北军上阵,定要燕山军付出代价!\"
\"就给你一日时间调兵。\"
代山竖起一根手指,声音冰冷,\"把所有家当都拿出来——投石炮、床弩、巢车,一个都不许留!区区一道壕沟耽搁大军十日,成何体统!\"
叶克书连忙应声:\"卑职定当全力督战!\"
一旁石廷柱与祖可法两位都统也齐声附和:\"汉军两红旗愿与燕州军协同进攻。\"
待一切安排妥当,代山理所当然的占据了高岳的帅帐。
高岳的脸色变得异常难看,被挤兑的只好去了更前方的郭登的炮灰营。
高岳踏入前线炮灰营时,扑面而来的腐臭味让他眉头紧锁。
满地伤兵横七竖八地躺着,有的断了腿,伤口爬满蛆虫;
有的腹部中箭,肠子漏在草席上,呻吟声此起彼伏。
几个老兵油子正用烧红的铁片烙烫伤口止血,焦糊味混着血腥气令人作呕。
郭登匆忙迎上来,铠甲上还沾着干涸的血渍。
进了郭登的营帐,高岳不等他行礼,一脚踹翻旁边的药罐,褐色的药汁泼洒在泥土上,瞬间被吸收殆尽。
\"废物!\"
高岳厉声喝道,\"之前不是给你两天时间让你处理干净了吗?怎么还留着这么多累赘?不怕瘟疫啊!\"
郭登胡子颤动,眼下青黑一片:\"大将军,之前已经带去南面已经埋了两千多人......这些都是这两日进攻新送下来的......\"
高岳冷笑:\"万把人命丢进去,十天了连第一道壕沟都拿不下?\"
他猛地揪住郭登的领子,\"明日组织敢死队,王鼎带定北军压阵。我再给你调一万新兵,必须拿下第一道防线!\"
郭登喉结滚动:\"可那些新兵连枪都握不稳,甲胄都不齐......除了消耗燕山军箭矢根本没用。\"
\"够了!\"
高岳甩开他,\"别为失败找理由,要为成功找方法!\"
\"能消耗燕山军的箭矢就够了,打仗哪有不死人的。\"
他丢下一句冰冷的话,\"明日督战队加倍。就是用尸体堆,也要给我堆过那道壕沟。为大燕战死,是这些贱民泥腿子最大的福分。\"
待郭登拖着疲惫的步伐离开后,王鼎才上前半步,压低声音道:\"大将军,再这样抽丁后方......恐怕要出乱子。\"
高岳不耐烦道:\"说。\"
王鼎犹豫再三还是开口:\"昨日粮道又逃了三百多民夫,独孤将军当场格杀百余人悬首示众。\"
王鼎从怀中取出一封火漆密信,\"崔元急报,燕京城里已在传喀山先锋军全军覆没的消息......有人开始给张克写信献媚了,大有改换门庭之意。\"
\"这么快就已经有人开始给张克送礼示好了?\"
高岳冷笑,\"那群墙头草,这就急着给张克摇尾巴了?\"
最后高岳无奈道:“朝堂上的事自有宰相操心,我们定北军只管打好眼前的仗。”
王鼎欲言又止,还是沉默。
营外,新征调的壮丁正被驱赶着列队。
有人领到豁口的朴刀,有人只分到削尖的木棍。
一个少年看着远处充满死亡气息的战场,裤裆渐渐洇湿,在尘土中滴出深色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