棕与红交错的大会堂内，升降梯将困于特制玻璃里的虚无幻带到台前。
玻璃上的流动波纹与水纹结界相似。
透过那层朦胧的水纹，看见的是中世纪的复古装潢，以及一堆穿着迥异的娃娃。
娃娃们坐在座椅上，严肃而森然。
面对诡异的沉默，虚无幻尽量保持镇定。
“最终会议开始。”
声音从室内的音响传出来，虚无幻无法通过声音判断出说话的是哪一只娃娃。
甚至在想，这些娃娃或许只是摆在台面的障眼法。
不过，部分娃娃表现出的肢体习惯，瞬间让她推翻假想。
“这次我们聚集在这里，是为了做出对这个人的判决。”经过变音处理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刺耳。
虚无幻暂时安静地听着，目光扫过一个又一个娃娃。
那些娃娃们虽然被前方的桌面挡住了大半个身体，但依旧能看见脖子以上的位置。
大部分娃娃露出的领口与四大公会的制服领口很相似，至于剩下的那一部分，虚无幻没见过便不能辨认。
“直接处死。再以她异能者的身份，安排在某一事件的伤亡名单里。”一个灰领娃娃举起手，隔着空气对虚无幻开出一枪。
望着娃娃手上的紫色指甲油，虚无幻心中一怔。
[xZ]公会、紫色指甲油，能对应上的只有一人。
黄金一代嗜血战神——路西法。
“你简直比恶魔还像样，她现在毕竟是个人类。”有一只娃娃站出来，反驳她的意见。
虚无幻在一众娃娃中，快速找到这只口型有变化的娃娃。
娃娃的黑色领口，是她最常见到的一种，这代表说话者是[ESE]公会的人。
“假如站在那里的是与鲁尔泽西有关的人，不知道你还能不能说出这番话来。”美貌出众的男性娃娃格外夺人眼球。
配上娃娃的灰色衣领，虚无幻下意识想起那个名为亚当的青年。
“我赞同除掉她的想法。”娃娃金发金眸，黑色衣领。
不用多想，虚无幻一下就猜出此人是[ESE]公会的莱恩。
只是不明白，他为何会站在另外一边。
在莱恩明确表达出认同之后，局势开始明朗，逐渐偏向对虚无幻不利的一方。
这样下去不行……虚无幻不再坐以待毙，高声呼喊道：“我会向你们展示我的可能性!”
瞧着屏幕中，奋力喊出这句话的虚无幻，路西法率先打破场内突如其来的沉寂。
“说说看。”
旁人微瞥她饶有兴趣的模样，猜不透她行为背后的意图。
看着娃娃们的目光，从路西法身上转移，齐刷刷地转向自己，虚无幻装得再怎么淡定，也还是忍不住拽紧衣角。
“我是紫之苑的学生，曾在异能者考核见过名为雪乙女的恶魔。”虚无幻道，“雪乙女能与人类签订契约，为什么凡特安瑞不可以？”
她坚定的主张换来哄堂大笑，娃娃们尖锐而嘈杂得笑声清晰地传入耳内。
虚无幻没有慌张，从讲话起，她的视线一刻也没有从路西法身上转移。
只要说服这个人就好。她的目标很明确。
目光所及之处，那个灰领娃娃没有发笑。
它十指交错，问道：“你知道雪乙女与凡特安瑞之间的区别吗？”
“我知道。”虚无幻答道：“一个是使魔，一个是邪神。”
突然，一阵咯哒咯哒的笑声远远传来。
笑声来自最后一排，一个绿领娃娃。
它笑得上气不接下气，耳边的金丝眼镜链也跟着颤动，一双祖母绿眼眸更是笑出泪花，“区区人类，竟然敢妄想让邪神成为使魔。”
虚无幻看向它，语调沉着，“我可以说服凡特安瑞。”
它又被逗笑，“怎么说服？”
“用实力。”虚无幻说道。
不出所料的，再一次被嘲笑。
听着大多数娃娃同时发出的笑声，虚无幻面不改色。
在心中思量一会儿后，她还是选择最直接的说法，“在座的各位都与恶魔交过手，都有过成功击杀恶魔的实绩吗？”
会场内，几乎是一下子静下来。
被关在[ESE]公会的那几日，虚无幻阅读过许多与恶魔有关的书籍。
“据我所知，人数不多。在前些年里仅仅只有十二人，也就是当年的黄金一代。”
她眼神冷静，接着说道：
“为什么大家会对黑翼天使抱有执念。难道不是因为，你们认定他是年轻一辈里，最有可能击杀恶魔的人吗？”
绿领娃娃为她鼓掌，只是语气听起来并不和善，“身为紫之苑的学生，你见过那所学校的校长吗？”
见虚无幻犹豫答案，它补充道：“我指的是他本人。”
虚无幻摇了摇头。
绿领娃娃笑眼弯弯道：“你当然不可能见过他，因为他自从与雪乙女签订契约后，就一直躺在病床上。身为紫之苑新生首席，你能猜出是什么原因吗？”
对应的知识浮现在脑海里，虚无幻照着说道：“若缔结者能力不足，则会遭受契约反噬。”
“没错。”绿领娃娃不吝啬掌声，拍几下，笑意不明道：“就是因为他能力不够，才落得那样的下场。”
虚无幻没有高估自己，一直对此抱有觉悟。
她咬字清晰，一字一句道：“我很清楚，以我现在的实力，绝不可能说服凡特安瑞成为我的使魔。即使她大发慈悲的同意，我也一定会死在缔结契约的过程中。所以……”
“多久？”路西法打断了她，直截了当地问，“你需要多久？”
望向发话的灰领娃娃，虚无幻纠结道：“我还不能确定，但我会在未来向你证明我的可能性。”
涂着紫色指甲油的手轻碰桌面，它说：“我欣赏你的勇气与胆识。但很遗憾，我对你的喜欢，远比不上我所背负的使命。”
它比想象中更“坚不可摧”。
虚无幻心底一沉。
这时，一只黑猫出乎意料地顶开会场大门。
众目睽睽下，它背着一个精致盒子冲上台，撞破玻璃。
玻璃碎屑飘荡的刹那，一双黑色羽翼顷刻展开。
“黑翼天使？”
“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没人拦住他吗？”
“刚才的那只猫就是他吗？”
“他来做什么？”
“是[ESE]公会的指示吗？”
“这不可能！”
台下议论纷纷，一时难以分辨是谁在说话。
当所有玻璃落到地面，冥律收起羽翼，松开怀里的虚无幻。
垂眸，对上虚无幻丝毫不怯气的眼神，他微微一笑。
肃穆氛围下，独他一人在状况之外，嘴角微提地打趣道:“还好这里只拦人，不拦猫。”
“哦，这样啊。”虚无幻敷衍地回了一句。
她的心思全在自己身上，此时正沉思对策，稍显心不在焉。
“这一次，我应该帮得上你。”他轻声说道。
声音传入耳内，虚无幻猛地抬头，眼睛乍亮，“!”
她揉了揉眼睛，不可思议地谛视眼前这位平易近人的天使。
冥律打开盒子，向众人展示。
里面只有一只蜘蛛，是众人熟悉的生死蛛。
很明显，这个“众人”里，不包含虚无幻，她好奇道：“这是什么？”
冥律说明道:“生死蛛。一种通过血液缔结生死契约的蜘蛛。”
他笑得温和，若不听内容，还以为他在说什么好事，“一旦契约成立，契约双方双生双死。好处是，二人之间可以分摊非致命伤害。坏处是，死后肉身化水魂飞魄散。”
虚无幻打了个寒颤，面色凝重，“你不会是想……”
话到一半，对面给出肯定答复，“嗯。”
眼神忽变，虚无幻开门见山道：“对你而言，我到底能帮你什么？”
冥律口吻温柔道：“能帮我杀死鲁尔泽西。”
虚无幻没说话，只静静沉思。
“她能帮你杀死鲁尔泽西？天方夜谭！”一只健硕四肢的白领娃娃猛地站起来，声音响亮。
“坐下。”既像是要求，又像是命令。
白领娃娃瞪着“路西法”，“你……”
路西法不予理会，向冥律确认道：“一旦她出现不利于人类的举动，你会怎么做？”
“在她的面前自杀。”冥律答得毫不犹豫，并用手背轻碰了下心脏的位置。
只有极少数的人，能看懂他这个动作代表的含义。
“让凡特安瑞成为使魔，以及杀死鲁尔泽西。”灰领娃娃扭了扭脖子，笑道，“有意思，那就这么办吧。”
白领娃娃不可思议地怒视着“路西法”，它恼火地问：
“其他人暂且不论，你怎么能被说服!”
红色瞳眸泛起宛如嗜血的光芒，路西法勾着嘴角，看起来很愉悦地回复道：
“怎能不可能，比起普通的死亡，难道不是灵魂的彻底灭亡更有说服力吗？”
在她的这番说辞下，场内再无一人提出别的想法。
所有娃娃，陆陆续续地望向台上。
在它们的注视下，冥律将一枚戒指递给虚无幻。
接过戒指，她蓦地想起点什么，不禁觉得长濑一说得很对。
合作确实不需要信任，只需要一个共同的利益目的即可。
她利索地按下开关，割破手指，任血流出。
血液滴答，落入右手下方的盒子里。
闻见血味，木盒里的蜘蛛缓缓移动。
感受到虚无幻的视线，冥律的目光从盒子上渐渐挪到她的脸上。
四目相对的一刹那，他浅浅一笑。
他明白，对方终于允许自己走进她圈起的世界。
从今往后，他们会为了一起活下去而共同努力。
【第一卷·初始篇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