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乙女走上前，踏过地面的咖啡，平静的液体表面突然窜起荧光，她娓娓道来的尾音带着蛇类般的嘶鸣回响：
“是，他是变成了恶魔。所以他就会伤人，就会害人，就会十恶不赦了？人类之中也免不了恶人，你们说不能一概而论，怎么轮到我们就混为一谈了呢。”
长濑一退半步，撞到墙上的壁画，锁链与水晶噔当作响，正如他一下炸开的大脑，“恶魔就是恶魔！”
笑声轻易碾碎他的咆哮，升至半空的蓝绿色荧光在墙壁上投出扭曲的黑影，花乙女道：“这是你们的成见。”
“不，”长濑一喉结滚动，吞咽着不可控的躁乱情绪，“这是事实！”
花乙女冷静道：“全未光是死在成见下。”
瞳孔猛然收缩，长濑一骤然发白的脸在反驳：“是谬论，是你们…”嘶吼蓦然卡在喉间，紧绷的肌肉快要裂开也挤不出一个字来。
“成见是吃人的海，栽进去谁也出不来。”绿色身影越过敞开的窗，摆动的长裙如荡漾的波浪，话语中掺杂鞋底与地面的摩擦。
差不多一米的距离，花乙女停下脚步，抬手划过锁链，这些冰冷的家伙们很安静，也像是陷入沉思，她推波助澜般道：“这件事情，错不在你，是虚无幻。但凡她愿意开口，你怎么会不相信她，不相信你的朋友呢？”
长濑一似回过神，发觉彼此间的距离后双眸微微长大，而他已无路可退，脚后跟紧贴着墙壁，他对上面前的绿眸，烦闷、恐惧都揉成一团塞住喉间将嗓子堵得沙哑，“不…，她不是…她不会…”他像出故障的机器，卡顿在某一处，迟迟没有进入下一个步骤。
花乙女的肩线很放松，如同冷静等待关键一刻的到来，她说：“可怜的长濑一，虚无幻从来不在意你的悲伤和哀嚎，只把你看做乖巧、能掌握的宠物。何必跟那样不在乎你的人待在一起。慢慢闭上眼，你会发现黑暗中存在另外一个你，他才是你唯一的依靠。”
话音刚落，荧光色液体如活体水银般以酷似花蕊的造型从她体内钻出，沿着锁链缠绕，先束缚住这些碍事的家伙，才爬上长濑一的身体。
随着他被包裹，墙上扭曲的黑影发生变化，在窜起绿色的火焰下烧出愈发相似的模样。
忽然，门窗出乎意料的震颤。
花乙女有一瞬分神，又在壁画的破碎声中快速清醒过来。
与此同时，震响中锁链断裂爆出剧烈黑焰，似要反噬绿焰般轰然炸开。
待焰火都褪去，滚动的浓烟弥漫在焦黑的墙体之间，覆盖了那道蓝绿色荧光。
地面的玻璃碎片映出花乙女发白的脸，多出一道伤疤，斜过左眼泛紫发亮，从中渗出的白烟在接触空气的刹那嗤嗤作响。
瞬间，花乙女脸上那抹胜券在握的冷笑没留下一点痕迹，瞳孔深处那两簇绿色焰火猛地一缩，随即爆燃成难以置信后的怒火，“啊——”
这微不足道的伤口带来的痛楚，远不及她此刻感受到的冲击。一只随时能踩死，恐惧到浑身发抖的虫子竟然能伤到她？这不可能！这怎么可能！
惊愕如同蟒蛇啃咬她高高在上的姿态，低头，抚摸同样位置上的又一道相似伤口，紧接着，焚烧殆尽的理智在荒唐的裂缝中猛然爆发，“长濑一——！”“轰”地一声，空气因她骤然释放的狂暴威压而扭曲、震颤。
长濑一一时愣住，好在提前握在手心的碎片在不自觉捏拳的那一刻提醒他：没有时间！
他必须在花乙女目的达成之前离开这里。
窗玻璃连带着部分墙体倒下，砰地一声，让他注意到外面结晶塔里那颗光芒闪耀的结晶体，以及光线作用下眼前那道似有似无的缝隙。
还来不及行动，只听一声非人的尖啸撕裂空气，回过神，才发觉是从自己的身体中发出，再低头，只见被拧断的手臂上血像瀑布一样流下来。
此刻，长濑一能想到的，只有虚无幻。
想起自己也曾对她做过类似的事情，自嘲一笑，不知道还有没有为过去道歉的机会。
“你竟敢——！”被误解的笑意彻底点燃花乙女，连那丝诧异都燃尽，只剩下纯粹的、要将对方连灵魂都碾碎的怒意。
黑黢黢的地面上浑浊的苦咖应声腾起，凝聚四散的荧光，缓缓成形，仿佛有了当初那只三头白溟蟒的样子。
长濑一目不转睛注视着它，直到本能的颤抖让他在被那股聚集起来的力量完全击中前躲开。
巨大的水柱擦过肩膀，狠狠击打在身后的墙壁上，“嘭！”顿时，石屑纷飞如雨，血滴也是如此。
长濑一捂住胳膊上恐惧的缺口，那一击直指心脏，要是往左边躲些许能避开。他明知道，也还是选择了右边。
他微微喘息，拖着废墟似的身体挪动，刺入玻璃和碎石子的双腿尚能活动，每一步都强忍着剧痛。
他们间，论狼狈，谁也好不到哪里去。
“怎么了？”长濑一靠在空荡荡的窗边，昂着头，拔高声调道，“连个小小的异能者都杀不了吗？”
花乙女朝他踏出半步，脸上的灼痛感清晰地为当下的情绪添柴加瓦，不经意掀翻了双眸的轻蔑和优雅，只剩下暴戾和毁灭怒焰，抬手，她失态嘶吼，“蠢货！就让痛苦为你的无知与狂妄承担后果。”
望着她掌心图案上呈现出的毁灭性力量，长濑一没有动作，一味的等待。
透过缝隙刮过伤口的风，告诉他，赌对了，用尽全力，在能量爆发的瞬息笔直朝后倒去。
惨白的光球后他一步，打在常人看不见的空气墙上。面对半圆屏障上乍现的裂缝，花乙女只关注到那道最深的裂缝，愣了一秒，勃然变色道：“该死！”
她追到窗边，脚步停下的须臾，一声“砰”在空气中迅速传来，眼中有什么东西比烟火更绚烂的炸开。
流淌在地面的血很安静，可却像是溅到了她的身上。花乙女后知后觉，这是他人凌厉的目光，那双发狠的眼眸比血色更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