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记忆不一样又如何，又不是我们出了问题，就算是我们出了问题又怎么样，我们也还是我们啊！”
话语坠地无声，虚无幻也没有拾起，兀自陷于一片沉默中。她仿佛身处在一片迷雾的海上，只剩自己一人。
她甚至怀疑起，眼前这两人的真实性。心情也从最初的惊喜、解脱转变为困惑和恐惧。
“虚无幻！”长濑一的手重重拍在桌子上，杯口的水猛地一颤，溅湿了他的手背。他抽出纸巾，正要擦拭水渍，动作却忽地顿住。
她的正对面，茗奇迹骇然起立，眼中尽是惊疑；一条血色的绷带横贯在她与长濑一之间，刺穿了他的手臂。
“你竟然会对自己的同伴出手？”这超乎茗奇迹的想象，简直难以相信。
“奇迹，”长濑一叫住她，这一刻表现得异常冷静，猩红的眼眶背向了虚无幻，“她只是在验证我的身份。”
下一秒，血色绷带被收回，虚无幻划破手掌，起身反握住他受伤的胳膊，冷静道：“如果你是他，应该清楚接下来会怎么样。”
长濑一转过头来，眼尾通红，像窜起一簇火，火光里隐隐透着破碎的悲伤，他开口，声音压得极低，可攥紧的拳头却止不住轻颤：
“我当然知道。也希望你清楚接下来会怎么样。”
听得清他藏在微笑里的咬牙切齿，虚无幻出奇平静，像毫无波澜的湖面，“你模仿的确实很像，鲁尔泽西。”
长濑一一愣，先是一阵歇斯底里的狂笑，继而是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可笑至极！”
他满腔怒火，推开虚无幻的手，直接将胳膊亮给她看。“看看吧，”他的语气里充满了委屈和质问，“你判断一下，这伤到底算好了，还是没好。”
胳膊伸到了她的眼前，上面留着未褪尽的伤痕。
虚无幻神色一僵，垂眸瞥了眼自己的伤口，语调平稳无波，只是能听出一丝疏离的歉意，“抱歉，是我冒犯了。”
这句藏着距离感的“抱歉”，才是真正点燃他的火源。所有的困惑、不安和委屈在这一刻轰然炸开，他猛然逼近，目光死死锁住她：
“虚无幻！你到底在道什么歉？为什么！就因为我多了一段别人的记忆吗？我是我，永远都是我，不可能是路法！”
毫无预兆地，茗奇迹呛咳一声，暗红色的血猝然溅入桌面的清水上，刺目无比。
整个世界的声音仿佛一下子消失了。
“……”长濑一的视线落在那些血珠上，久久无法挪开。
屋子里，安静了许久。终于，一声猫叫陡然响起，才划破了这漫长的缄默。
“喵呜！”只听咔嚓一声，那只黑猫又跌进了别的窟窿里。
“这样的房子你都肯住？”长濑一的语气听起来像是生气，声调又急又高。
虚无幻心平气和道：“住在旅馆，我们要应付周期性的定检。想往好一点地方去，我们又拿不出足够的证明，也找不到能替我们担保的人。也不是很差，能用就行。”
茗奇迹意外地，对事物都失去兴趣似的，扯过纸巾，趁机默默擦净桌上的水渍和血珠，大功告成后，偷瞄了一眼路法。
他好像凝固了一会儿，好不容易才开口道：“等找到秦时夜，我们就回去。”
虚无幻看着他，“这不是废话吗？”
突然丧失了和她沟通的欲望，长濑一拿出手机道：“我再试试看。”
说罢，他拨给了某一个号码。这个号码的主人已经无视了他多次。
“咔——”被挂了。
屡次的呼叫换来的都是漫长的沉寂，而这一次，听筒里传来的却是一声突兀的忙音——电话被挂断了。长濑一心头一震，毫不犹豫地重拨了回去。
只响了几声，电话竟通了。他没等对方开口，立刻说道：“你好，我是路法！[xZ]公会，小组[Stars]的路法！”
-
林正森简直不敢相信，这个人居然会打电话给他们。他下意识抬眼，看向身边那人。
对方的侧脸依然如冰封般沉静，那双总是平静无波眼睛在回看了他一眼后，便将目光停留在手机屏幕上。
“你好，我是安宇莫。在你继续之前，请先核实号码。”
那头的声音骤然减弱，只剩下一片叽里咕噜的杂音，根本听不清楚。
林正森一头雾水，口型在问：怎么回事啊？
安宇莫的脸上依旧看不出情绪，睫毛轻轻颤动的瞬间挂断了电话。
挂了？竟然就这么挂了！
林正森反手就给了安宇莫一拳，低声骂到：“你疯了吧。”
安宇莫挨了一下，不过是受了些微不足道的轻触，他却像是失去了所有气力一般颓然卧倒，连动一下的意思都没有。
“你！”林正森只嘀咕了一句，似乎连骂人的力气都已经耗尽，勉强着开始自我安慰，“算了，算了，幸好不是求救电话。”
“打回去呗。”他这会儿的语气还算好，没过两秒，见安宇莫还一动不动，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抱臂凑近道，“这位朋友，趁我还愿意装傻之前，你最好给我……”
话还未结束，安宇莫就亮出了回拨中的手机屏幕。
那头，接得很快，屏幕变化前，林正森那副“算你识相”的表情几乎只停留了一秒。
“你好！”手机里传来的还是路法的声音。
可这头却是换成了林正森，“你好。”
那边停顿了一会儿，换来的是一道女声，“你好，我是——”
“是居六玄小姐吗？”林正森问道。
本该继续的介绍在他开口之后停住，清晰可闻的呼吸过后，听见对方转而道：“——是的。”
电话里，依稀能听见玻璃杯落地的声响。事实上，在这之前，还有一声微不可闻的咳嗽。
林正森只听到了前者，下意识道：“小心点，容易踩到玻璃渣。”
那头没了声音，过了一会儿换回了路法，“你好。”
这句寒暄不知重复了多少遍，林正森有些纳闷，也还是跟着说：“你好。”
外面，好像下雨了，忽地听见雨点疯狂砸落的声音。
手机冰冷的外壳贴着掌心，听筒里，三个字像玻璃窗上凝结出的水珠缓慢滑落，“——生死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