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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野的风裹着秋凉钻过车窗缝隙,关野下意识往胡好月身边靠了靠,后颈却仍像沾了片带露的枯叶,凉得她轻轻打了个颤。

车里的皮坐磨着裤腿,她攥紧手里的布包。

现在指尖捏着衣角,倒像捏着团化不开的酸楚。

树影在车斗里晃得碎乱,头顶的鸟叫确实怪得很。

不是寻常麻雀的啾啾声,倒像是什么鸟扑棱着翅膀在枝桠间撞,“嘎……嘎……”的叫得干涩,尾音拖得老长,听着像谁在暗处哭。

关野抬头望了眼,只见灰扑扑的树冠里闪过几道深褐影子,翅膀展开时露着点白边,不是山里常见的鸟。

“有谅哥,这车……是四斤的?”

她还是忍不住又问了句,声音被风刮得散碎。

罗有谅正扶着车把拐弯,车轱辘碾过块碎石,“哐当”一声颠得人屁股发麻。

他回头时眉头皱着,喉结动了动才开口:“前儿个他托人捎信来,说要盖房,这车放着占地方,让我先用着。”

他顿了顿,声音沉了些,“他还说,等忙完,就来城里做些小生意。”

关野没接话。

四斤是罗有谅的兄弟,她还记得以前四斤总说,等攒够了钱,就买辆永久牌自行车,车梁上挂个红绸子,带着喜欢的人去看戏。

可现在车,明显都表明了一件事,那就是是四斤,今非昔比了。

“这车坐着是真稳当。”

胡好月忽然轻轻拍了拍车,眼里亮闪闪的。

“比咱们二八大杠舒服多了,那车座硬得硌屁股,这车垫软乎乎的,像垫了层棉花。”

她拽了拽关野的袖子,声音里带着笑。

“有谅哥,你说要是咱们今年能攒够工业券,也买一辆好不好?

关野勉强笑了笑,刚要说话。

罗有谅已经回过头,语气斩钉截铁:“买。等下个月跟供销社李主任打个招呼,我就去托人找工业券,总能凑齐。”

胡好月立刻笑弯了眼,从包里掏出个烤红薯,用手掰成两半,递一半给罗有谅:“那我先记着了啊,以后我要坐小车。”

车继续往前开,路渐渐宽了些,却更颠簸了。

刚过了山坳,车轱辘就碾进个土坑,关野手里的布包差点脱手,她慌忙攥紧,却见胡好月手里的红薯掉了块,滚到车缝里。

胡好月“呀”了一声,正要伸手去捡,罗有谅忽然低喝:“别动!”

关野抬头,只见罗有谅盯着路边的灌木丛,眉头拧得更紧了。

那片灌木丛长得比人高,叶子却黄不拉几的,不像旁边的树那样有生气,风一吹,枝桠晃得厉害,却没半点声响。

连刚才那瘆人的鸟叫,都忽然停了。

“怎么了?”

关野小声问,心里那点不安又冒了上来。

她想起前阵子那些村民说的,山边的东西最近不老实,让他们白天尽量别往偏僻地方走。

“没事。”

罗有谅从车把上解下根短棍。

他下巴往灌木丛那边抬了抬,“刚才好像看见有东西窜过去了,灰扑扑的,像只大耗子,又比耗子大得多。”

胡好月眸子闪过一丝猩红:“看清楚是什么了吗?”

“没看清,好像跑远了。

罗有谅又走回车里,“快到城郊了,人坐好。”

果然,再往前开了百十米,路边渐渐有了人家。

先是几间土坯房,接着是个小杂货铺。

车继续往前,路变成了碎石路,虽然还颠,却比刚才稳多了。

路边的人多起来,有背着菜筐的老太太,有骑着自行车的年轻人,还有追着球跑的小孩,刚才那点诡异的安静一下子被冲散了。

关野看着路边的白杨树,叶子被风吹得沙沙响,心里那点酸楚慢慢淡了些。

罗有谅忽然放慢了车速,指着前面:“快到家了,我把车停那边的巷子里去。”

夜风卷着老槐树的叶子沙沙响,关野盯着那扇刷着新漆的门,指节不自觉蜷起来。

桐油香钻进鼻腔,既不是记忆里斑驳掉皮的旧模样。

“发什么愣?”

胡好月的手掌在她后背推了推,力道不重,却带着股不容推辞的热乎劲,“进院再说,这夜露沾多了要犯咳嗽。”

关野踉跄着迈过门槛,脚刚沾着青石板,就被眼前的亮晃得眯起眼。

院里竟牵了串节能灯,暖黄的光淌在青砖地上,连墙角藏着蟋蟀的薄荷,叶片上的绒毛都看得清楚。

记忆里这院子总浸在昏黄的煤油灯影里,墙根长着青苔,踩上去要小心翼翼,哪像此刻,连石榴树的枝桠都被照得发亮,挂着的几个晚秋石榴红得沉甸甸的。“

哎呦!这是……”

手电筒的光柱晃过来,宋小草披着件蓝布褂子站在正屋台阶上,看清关野的脸时,手里的电筒“哐当”磕在门框上。

她往前凑了两步,花白的头发被风吹得乱晃,眯着眼瞅了半晌,突然一拍大腿:“是关丫头吧!”

关野鼻子一酸,眼泪先于话涌上来。

她攥着衣角往后缩了缩,喉头发紧:“婶子,您……您还记得我。”

“傻丫头,说的什么话!”宋小草上来就拉住她的手,掌心糙得像老树皮,却暖得烫人,“那年,你蹲在石榴树下,我给你塞了块糖呢!快进屋,外面风跟刀子似的!”

她拉着关野往屋里走,电筒随意往门后一靠,“我前儿就把西屋收拾出来了,褥子晒得软乎乎的,你去就直接可以入住。”

屋里飘着煤炉的暖味,桌上还放着盘没吃完的炒花生。

关野站在门槛上,看着墙上贴的旧年画,是她小时候喜欢的《八仙过海》,边角都磨卷了,却被仔细用胶带粘好。

“婶子,谢谢您……”

她咬着下唇,泪水终于忍不住往下掉,砸在青石板上,晕开一小片湿痕。

这些年她在外面颠沛,见惯了冷脸,哪想到宋小草还记着她爱吃糖,心里很是触动。

“谢啥!”宋小草转身往灶房走,声音脆生生的,“你娘不在了,咱院就是你家!我去给你烧碗姜糖水,暖暖身子,好月,你去看看有谅,停车停半天,别是出了啥事!”

胡好月应着,回头看关野,眼里带着笑:“愣着干啥?进来啊。”

关野吸了吸鼻子,抹掉眼泪,跟着走进屋。

煤炉上的水壶滋滋响着,宋小草正弯腰铲煤,火光映在她鬓角的白发上,暖得让人眼眶发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