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鸣在于皎的面前坐下。
“听说沈大人离京治理水患了?”
“是。”于皎简短回应,面容平静如水。
解鸣的目光在于皎脸上细细游走,仿佛能洞察人心,随后缓缓启齿:“此番水患之凶猛,连朝中那些经验丰富的治水能手都摇头叹息,束手无策。而圣上偏偏将此重任托付于沈大人,只怕此行之路,荆棘密布,不会太过平坦……”
于皎闻言,目光锐利地望向解鸣,语气中带着几分探究:“解公子不在朝中任职,是怎么知道这些消息的?”
解鸣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我自然有我的路子。我承认沈大人武功高强,捉拿,审问犯人都很拿手,但水患一事,实在非他所长。夫人请想,我说的对不对?”
“我承认你说的对,但你今日来同我说这些,有什么目的?”
解鸣看起来十分和善,“我只是想来提醒夫人,居大不易,该为自己留条后路。”
“何为后路?”
“自然是离开侯府后,亦能好好活下去,才能称为后路。我知道夫人现在可能不太相信我,但若真的东窗事发,我希望夫人能记得我今日所说,到时候来找我。”
“找你做什么?”
解鸣的眼波流转,带着一抹不易察觉的暧昧,“倘若夫人日后有需,解某定当鼎力相助。”
于皎嘴角勾起一抹淡笑,眼中却渐渐凝起了霜意。
说了半天没一句有用的。
还不如不让这个人凑到眼前来,也好过眼前这番虚与委蛇,搅得她心生烦躁。“我知道了,多谢解公子好意。”
解鸣见于皎应承,眸光一闪,眼底柔波荡漾。
他心中已悄然勾勒出一幅图景:沈枢离世之后,于皎孤立无援,终会踏入他的领地,寻求依靠。
到那时,他将以无尽的温柔与耐心,一点点融化她心中的寒冰。
毕竟,前世他已成功过一次,这一次,他亦有信心再续前缘。
解鸣说完话,便离开了。
于皎没再管他,花了两日时间,将侯府账目上的银钱全部点清。正巧,沈枢和阿虎爹都来了一封信。
两个人已经碰头。
沈枢在信中轻描淡写道,水患之势尚不足以过分忧虑,言语间满是让她心安之意。
然而,阿虎爹的笔迹里,却勾勒出另一番惨状——水患肆虐,其严重程度远超想象。更甚者,当地官员贪腐无能,与土匪、强盗勾结,趁机盘剥百姓,使得救援之路荆棘满布,步履维艰。
洪水如猛兽,吞噬了无数村庄,流离失所的人们四处逃散,哀鸿遍野。
阿虎爹的这封沉甸甸的家书,于皎紧锁眉头,独自承受,未敢向任何人展露其沉重。
她只将沈枢那封安抚人心的信件公之于众。侯府上下,读了信后,心中的慌乱稍得平息。
自此,沈枢的信件几乎成了每日必至的慰藉。虽内容大同小异,皆是宽慰与报平安之语,却也在无形中,为这风雨飘摇的时节添上了一抹不易察觉的温暖。
而阿虎爹信中描绘的残酷现实,如同隐藏在平静水面下的暗流,只有于皎心知肚明,默默承受。
沈枢的信件一直没断,倒是阿虎爹的信件突然断了好几日。
再来信的时候,信上只提了一件事。
沈枢遇刺。
好在沈枢武艺高强,并没有伤到要害。沈枢一再强调不许对外声张,更不许传信到侯府,所以阿虎爹的信才来晚了两日。
于皎看了信,有些坐不住。
治理水患对当地百姓而言,是好事。
应当不会有人阻拦,更不可能有人行刺。
之所以行刺,肯定是冲着沈枢去的。
这才几天,对方就迫不及待地动手了?
若是这样,沈枢岂不是很危险?
于皎轻握着那封沉甸甸的信,辗转反侧,夜幕下的思绪如同潮水般汹涌,直至天边泛起鱼肚白,她再也按捺不住,匆匆披衣下床,直奔陶氏居所。
“母亲,我想去找郎君。”
陶氏闻言,脸色霎时凝重,不假思索地摇了摇头。
“不可,那边局势动荡,凶险万分,你若涉足,万一有个闪失,叫我如何是好?”
于皎嘴角勾起一抹温柔的弧度,眼中闪烁着不容置疑的光芒。
“母亲多虑了。郎君信中分明言明,那边局势虽紧,但已渐趋平稳。我想带些银两与粮食前往,赈济灾民,也算为郎君分忧解难。”
陶氏听后,神色微动,陷入了沉思。
于皎轻声细语,继续劝慰道:“娘亲,您看郎君的书信日日不绝,字里行间满是安稳,想必他那边一切安好。郎君在外奔波劳碌,娘亲难道就不心疼吗?”陶氏心中自是满是不舍与忧虑,“可那地方山高水远,路上万一有个什么闪失……”
于皎温柔而坚定地说:“娘亲放心,我打算轻装简行,女扮男装,再带上一支精干队伍,扮作行商的队伍,不会有什么事的。”
陶氏听后,终是点了点头,应允了此事。
于皎随即吩咐下人准备了一辆朴素的马车,带上些盘缠银两,又挑选了一队可靠的人手。
映春看着就不放心,“夫人,我们真的要去吗?”
“嗯。”
“为什么?既然那边无事,我们在家里等着沈大人回来不好吗?”非要去?
别的不说,就说那个只能挤得下两个人的小马车,映春看着都觉得憋屈。
她家夫人怎么能受这个委屈?
于皎不敢和映春说实话,便道:“正好借此机会出去游玩,你难道不想?”
映春没那么好糊弄,“往水患的地方去,一路上定然会和流民遇上,还能是游玩?”
“那你就当探险吧。”
“夫人!”
于皎换好男装,“多说无用,我心意已决。”
就当是为侯府最后拼一把。
若能救回沈枢自是好。
若是不能,便罢。
尽人事,听天命。
-
浔阳:
连绵数日的阴雨,终于在昨日吝啬地收起了它的织网,让阳光得以短暂地穿透云层,洒落人间。
然而,好景不长,今朝,天空又重新披上了灰蒙蒙的纱幔,细雨如织,绵绵不绝。
本该在床上休养的人不见踪影。
大夫的脸上瞬间布满了焦急之色,脚步不自觉地加快了几分,语气中带着几分责备与无奈。
“大人何在?莫非他又不顾身体,执意去了江边?”
一旁侍立的下人,面色凄凄,轻轻点了点头,眼中满是忧虑:“小的们实在劝不住,大人清晨时分,伤口还隐隐渗着血呢。”
闻此,大夫只觉一阵眩晕袭来,眼前仿佛有黑云密布,他强稳住心神,咬牙切齿道。
“我这就去将大人寻回,这般胡闹,如何是好!”